楚戈跟秀娘下半晌才回了村,刘氏端着个针线篓子坐在自家门口等着,见他俩回来,忙迎上前去打听情况。
秀娘对她笑了笑,说镇上竹苗儿的买卖好着哩,下午地里要是没啥活儿,她们还得上山挖竹苗儿去。
刘氏听了那个乐呵啊,嘴角越咧越大,挽起袖子帮她往下卸东西,可筐子一上手,顿时又哭丧着脸。
她有些埋怨的看着秀娘,这妹子,给了她一把火,搁心窝子里撩的正旺,回头就给一盆水浇灭了。
镇上的买卖要是好,这竹苗儿咋一个都没卖出去,那秀娘妹子还说要上山再挖些去,她这会儿是个啥心境,哪个能明白啊!
刘氏这人性子直,顺嘴就给说出来了,可归其这俩家的买卖是她给搅合了的,到底是底气不足啊。
秀娘倒是喜欢她这性子,有啥不对付就说出来,总比那些个当面人背后鬼的强。
可这事儿她还是不好直说,只让刘氏跟着她忙活就是了,反正就这俩天。
秀娘这边摁着不说,刘氏就更甭想明白了,且就这么着吧,就像秀娘说的,横竖过俩天也就明白了……
后个儿早半晌,村里清静的没啥人,一个男子干完地里活,扛着锄头往村子里走。
这个点儿,孩他娘该做午晌饭了,吃完了热乎饭,婆姨娃子热炕头,真真美得很。
他寻思的乐呵,哼着小曲儿唱上那么俩嗓子,瞅见对过那谁赶着骡子车回来,笑么呵的就招呼上了。
“呦,老哥,你这是赶镇子回来了,今儿够早的啊,买卖不错嘛……”
一个三十来岁的农汉子听到熟人叫唤,拽着骡子停下来,也跟他招呼的一句,脸上倒是没个笑模样。
男子这就奇了怪了,瞅了瞅农汉子车板子上那几个空竹筐子,“咋地了老哥,这买卖不错,空了竹筐子,鼓了钱袋子,你咋还不欢情了?”
农汉子瞅着来人,叹了口气,“啥买卖不错啊,我这是能卖完就不错了!”
男子一愣,随后笑了下,“行了老哥,咱俩谁跟谁啊,你前儿赶镇子卖的是竹苗儿,听嫂子说,镇上的人可爱吃这玩意儿了,你用得着搁我这哭穷么,我又不跟你借钱。”
村后山头的竹苗儿能来钱,这早就不是啥新鲜事儿了,要不是地里农活多,婆姨又刚怀上孩儿不得劲儿,家里田里都离不开他,那他不早寻人搭伙挖竹苗儿去了,还用得着搁地里刨食吃么。
农汉子见自个儿说了真话,别人还不信,这就急了,他要是真得了钱还好的,可他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哪里就哭穷了。
“哟,还爱吃哩,听那老娘们瞎诌,她不知搁谁嘴里刨出半句话来糊弄她自个儿玩哩,我撇下地里的活不干,搁山林子里扒拉了几筐子又大又壮的竹苗儿赶集去,满街转悠了半个来时辰,临了临了,就换了个菜萝卜的价儿!”
男子瞅着农汉子说的咬牙切齿的,好像真的气上了,“哎,那、那这是咋回事啊,咋就值这个价啊?”
农汉哼了一声,“还咋回事儿哩,那镇子上的人压根就不要,一瞧我筐子里的就直摇头,也就你老哥我精道,瞧着势头不对,立马去酱菜园子里兜了一圈,还得了几吊钱,人家挑剩下的那些竹苗儿全叫我给扔半道上了!”
男子将信将疑的,“不能吧老哥,昨个儿嫂子上山挖都是圆溜大个儿的,下山到了我院子口,还和我家里的唠叨了,说这竹苗儿就得寻大个儿的,原先楚戈家里的……”
“哎呀老弟,别说了,你嫂子啥都拎不清,跟着楚戈的媳妇儿瞎捣鼓,还得瑟自个儿把人家的底儿给摸透了,她哪里知道啊,镇子上的人就嫌个儿大的,说吃入口了塞牙缝,不脆不嫩,还娘咧苦丝丝的。”
农汉子说着撇着个大嘴,“今早得亏我卖的快,楚戈这会儿还吆喝着呢,搁镇子口嚷嚷着‘完了,完了,全完了’,我瞅他都快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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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又有好些人围了过来,楚戈赶忙说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一个长着俩撇小胡子的男子伸出脖子,指着楚戈的牛车,“你、你后头的那几筐子都没了么,连半筐子都莫?”
楚戈耐着性子挨个把竹筐子翻给他看,“柳掌柜你瞧,我这真的卖完了,要是有的话,我不拿出来换钱么。”
今儿赶早过来,王厨子跟俩伙计就在镇子外头等他了。王厨子叨咕着跟他赔不是,说上次他是回村走亲戚去了,才没要下他那筐竹苗儿,所以今儿是特地在镇子外头等他的。
楚戈想着秀娘说的,王厨子是个比猴还要猴儿的主,也没跟他多扯皮,跟王厨子说了价。
王厨子嫌价儿高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好跟楚戈讨价还价,只得听他嘴儿,他说多少,他就给多少,把那车竹苗都给包圆了。
楚戈这次捎了五筐子竹苗儿,王厨子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都要了过去,他问他干啥要这么多,这些个竹苗儿可不咋的耐放。
王厨子笑么呵道,现在镇子里的人都知道竹苗儿了,他要是漏了一筐出去,那他这独一份的买卖就甭做踏实了。
楚戈那时多少明白秀娘说的话了,这王厨子真的比猴还猴儿。
边上一个敦实的婆姨推开柳掌柜,对楚戈道,“哎,楚戈,你这竹苗儿啥时有啊,给我捎上俩筐,那王厨子给你多少钱,婶子再给你加一成,你啥时有了,啥时给婶子送到馆子里去,婶子立马给你钱”
经她这么一说,围在楚戈跟前的人儿也跟着嚷嚷开了。
楚戈这几年一直在镇子上买卖山货,这条街的人多半都认得他,那些个开饭馆子的就更不用说了。
早先王厨子那家酒馆出了道汤菜,买卖确实不错,听那些个吃过的人说,这汤鲜的很,给多少钱都吃不够。这条街上的馆子哪家瞅了不眼气,都琢磨着这事儿哩。
他们见天瞅着王厨子打发伙计到镇子外头跟楚戈搭嘎,随后又几筐子几筐子的往过运,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他们虽然知道了王厨子是拿啥烧的汤,也知道是谁给捎的料,可还是跟不上趟。
楚戈每回赶镇子来,那些个竹苗儿都叫王厨子包圆了,他们根本捞不着啊。
前些天,镇子上来了十几个农户,上来就吆喝买卖竹苗儿,他们那时上赶着都买上了,也在馆子里挂了招牌,可做出来的菜那是吃了呸。
这啥是‘吃了呸’啊,就是东西吃进嘴了,忽然觉得味儿不对又给吐了出来,这就叫吃了呸。
他们这就纳闷了,这圆溜大个的竹苗儿瞧着挺好的呀,可咋就入不得锅咧,烧汤只有汤水鲜气,炒出来又干巴巴的,就跟嚼柴火棍儿似的,瞅着就跟王厨子的不一样。
自打那天买了别人家的竹苗儿,他们都憋着股劲儿等楚戈哩,好么今儿是瞧见他,自是围着他捎竹苗儿了。
楚戈嚷嚷了半天,可跟前的人还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着,没一个听进去的。
这眼瞅着就要到晌午了,他可还得去接秀娘哩,今早六哥六嫂也来了,他们跟同村人套了辆车,跟秀娘到后面那条街上卖竹苗儿去了。
楚戈有些着急了,这些人围得他走不动道,只得拽着牛鼻子往前挤。
老黄牛不耐烦的哞了一声,它啥时让人牵着鼻子走过啊,撒气似的用头上的犄角把柳掌柜给顶着趴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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