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爷率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扬州的时候已是冬日。与北方的寒风彻骨相比,扬州城的的冬日也确乎称得上是暖冬了。林如海来扬州时还是盛夏,黛玉又来的匆忙,自然都没带冬天的衣裳,这点贾敏自然是虑到了,老早便派人送来了不少大毛衣裳,并一些父女俩用惯的器物。
大军班师,林如海带着扬州官员去城外迎接,安排好驻营的事,五王爷便带主要将领进城,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庆贺,闹哄哄一直到掌灯后,又是庆功宴。这日府内各处张灯结彩,下人们脸上也都个个喜气洋洋,廊檐上两排大灯笼照得如白昼一般。
林黛玉向来不喜热闹,自然也不会往前凑,便来至花园,在廊檐下坐着赏月。
花园内虽然偶而也有丫鬟经过,但比别处着实僻静多了。她今日出来一个人都没带,自己漫步一会儿,思索一会儿,便觉得身轻脚轻,一颗心也飘飘浮浮,比往日轻快几分。皎洁的月光下最适宜散步,斑驳的树影,遒劲的枝干,都是那么可爱的让人颤动。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小憩片刻,实为一件快事!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水银般泻在地上。恐怕连黛玉自己的不知道她在皎洁的月光下美的多么不可方物。淡淡的银光萦绕周围,干净、纯美,如果真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误落人间的仙子。
柳逸轩走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不自禁的站住了,驻足良久。
黛玉一转身,正好看见他,便挥挥手,笑靥如花的道:“世子不去参加庆功宴,缘何来此?”
又是世子!虽然知道她这么叫他并非疏远,而是处于慎重的考虑,但柳逸轩还是觉得胸口有点堵得慌。连带的便对“世子”两个字也生出些厌恶来,两个字总不如三个字好,他想,就比如“世子”二字怎么听都不如“轩哥哥”三个字顺耳。但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知道今天人多口杂,不像平常,都是筛选过没问题的人才进的花园,她小心些也无可厚非。毕竟若叫轩哥哥的话,万一给多事人听见,再扯出些其他事,就不好了。
他便走过去,跟黛玉隔了一段空隙坐下,也学她仰头盯着夜空中的一轮皓月,低声的道:“妹妹不是也在此?”
“那怎么能一样!”她嘟起嘴,扭头盯着他。
“怎么就不能一样?”他又问。
黛玉一怔,轻哼一声,开口道:“你可是大功臣,庆功自然得在场,不像我,连战场都没去过,庆不庆功跟我可没关系!”
柳逸轩含笑看着黛玉,他觉得她此刻与自己争辩的不服气神情特别可爱而且有活力。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像条件反射般,连他自己都无法遏止。她惊喜的看着他,兴奋的道:“诶?轩哥哥你笑了,真的笑了,我可很少见你笑呢。”
他僵住了身子,暗想:难道自己平日里真的已经不苟言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不论如何,以后一定要多笑――至少是在这丫头面前。
但此刻他不想延续这个关于笑不笑的问题了,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说:“我不喜欢那里的热闹。”
“啊?”黛玉怔了一下,才听出来柳逸轩是说庆功宴的事,因为不喜欢热闹,所以出来走走,跟自己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他的这个理由,她表示可以完全接受。
黛玉便问他喜不喜欢赏月。柳逸轩自然是回答喜欢,黛玉的兴致又高了一层。二人便在廊檐下坐着一边赏月一边闲聊。黛玉说挺感激他对自己的照顾,她一直都想要一个哥哥,见了别人家哥哥照顾妹妹,心里都暗暗钦羡。突然她抬头,看着柳逸轩,神情严肃。“我想,以后我都不用再羡慕别人了!”她道。
明知道她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至少自己在她心里有些地位,他安慰自己。
夜越来越深,冬天的露水重,二人的衣裳上都接了一层薄霜。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虽然柳逸轩还是觉得很不够,可是凉气愈重,他不得不考虑黛玉能不能禁得住的问题。如果仅仅因为自己的私心,害得她着凉生病,便是罪过了。这点寒风对他自然不算什么,但黛玉终究是柔弱女子,他很想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黛玉披着,再送她回房间。可这么做未免有些唐突,他不想让她误会,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夜深了,我送妹妹回去罢!”
黛玉朝夜空忘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正要走翠竹、雪雁浩浩荡荡的走来,一见面就说:“我的主子诶,您只说出去转一会子就回来,奴才们是盼星星盼月亮,谁知竟盼不回来了!这都打了三更了还不见人影,可把我们急坏了,寻了半天,这腿都跑断了!”原来她们见黛玉迟迟不归,便在府内各处寻找,找了半天都说没见过,后来一个小丫头说是在花园,彼时夜深露中,翠竹怕黛玉冷,又回去拿了件大毛披风,才匆匆的赶来。
“好姐姐们,辛苦辛苦,我那有上好的泡脚的药,回头让人熬了给你们泡脚解乏。”
翠竹、雪雁一听都忙不迭的谢赏,她们都知道黛玉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尤其是药材之类,看着不起眼东西,都有令人咋舌的好处呢?
翠竹伺候黛玉披上披风,便说时辰已晚,劝黛玉早点回去休息。有了翠竹、雪雁相陪,柳逸轩也就没了送的必要,可巧此时他的小厮青砚也来寻他,他便也说要回去,正好顺路,他便令青砚挑着灯笼在前导引。先送黛玉回去,又回到自己的屋子,柳逸轩便大大咧咧的往交椅上一坐,青砚已经捧了茶进来,柳逸轩摆手让他端走。
“等等!”青砚还没走出去,柳逸轩便又把他叫住了。
“爷,有什么吩咐?”青砚道。
柳逸轩亲自动手从里间拖出一个箱子,那箱子大而精致,周身用黄金镶嵌,镂空的花纹,看着都栩栩如生的。青砚放下茶碗,侍立一旁,心内有些疑惑,但为表现出来,内心的等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明儿你把这个箱子给林姑娘送去。”柳逸轩道。
“爷,这箱子里是什么?”青砚仗着自己是柳逸轩第一得用之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柳逸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吓得青砚忙噤声。柳逸轩沉默半晌,道:“你只管送去便是,旁的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