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林府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黛玉的十五岁生日是个大生日,众人都惦记着呢。太后早在几天前便派人赐下了东西,皇帝也赏了一对如意,一盆玉石盆栽,并几件书籍字画。
柳逸轩已经十九岁了,还是独身一人,外人提起无不又是惊奇又是赞叹。有些好事之人明里不敢如何暗地里不免散布些谣言,说柳逸轩长得又俊身世又好,不知多少人暗中惦记着呢,可他全不亲近,可见是不喜欢女子。否则即使定了亲,不少大家闺秀便是做妾也是愿意的,可他竟然一个也不要,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听说在家里就从不近女色,身边伺候的也都是清秀的小厮,便有人往他是喜欢男人的方向想了。
男风之事在豪门贵宦之家并不少见,但也就是个趣儿,偶尔换个花样而已,外面胡天海地的跟男人闹,家里依旧是莺莺燕燕妻妾成群。像柳逸轩这样年近弱冠还没成亲纳妾的,也是特例了。
京中贵妇们每日无聊,聚在一处自然是八卦京中的新闻和轶事,慢慢的这个谣言就悄悄的在这些贵太太们之间传来了。没用多久,事情就穿到了五王妃的耳朵里,她又是气又是急,好在黛玉马上就十五岁了,就想着及笄后赶快让两个孩子成亲,也免得外人没事乱嚼舌根子。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贾敏,贾敏却舍不得那么早就把女儿嫁出去,回来与林如海商量。
林如海的态度更明显,想娶他的宝贝女儿,再等两年再说!
到了二月十二黛玉生日那天林府很是热闹,来了不少宾客,太后人虽未到,却也给足黛玉面子,派人送来了一副精致的簪环。那副簪环的华贵还在其次,关键是打造精巧,一颗五彩宝珠再阳光下熠熠生辉,看的众人直了眼,无不暗叹黛玉的好运气;得了太后的青睐不仅赏赐不断,还能嫁得京中远近闻名的金龟婿。
她们不知根由,便理所当然的以为黛玉是因为得了太后的青眼才能嫁进王府,哪里知道人家是从小定下的亲。
谣言止于智者,关于柳逸轩的谣言众人听了也只当是个消遣,真正相信的没有几个,虽说柳逸轩定了亲,但这几年试图给他牵红线的官太太们就没断过。她们想虽然世子正妃的人选是定了下来,但柳逸轩将来是要继承王爵的,有一两个侧妃也是必要的,她们家里的女儿都很出身不凡的大家小姐,虽然个人做妾是低了些,但如果是到王府就不一样了,将来至少也是一个侧妃,说出去也不算辱没了自家的门楣。
况且就是平常人家在娶妻之前先给子弟纳两房妾的做法也很常见,何况是王府?再说那林家姑娘足足比世子爷小了好几岁,难道要世子爷白等她这几年?等柳逸轩真的等了这几年的时候,她们不免又一个个的嗔目结舌。
……
黛玉在宾客们的关注下行了及笄礼,取了字,仪式也便结束了。
晚上翠竹给黛玉梳头的时候黛玉就抱怨,催着翠竹快些卸掉她头上的簪环,一边道,“这么多金的银的重东西,压的我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真不知道那些太太奶奶们都怎么戴的,我是受不了。”
翠竹一只手拿着梳子缓缓梳着,一只手轻轻的按摩黛玉的头皮,笑道:“今儿是姑娘生日,又是十五岁的及笄大礼,跟成亲似的一辈子才这么一次,自然要打扮的华贵些。又不是天天让您戴着,就这么会儿还抱怨呢,我听说啊,成亲时的凤冠霞帔比这还重几倍呢,到时候姑娘可怎么着?”
林黛玉听她说成亲,又说凤冠霞帔,羞的脸通红,道:“翠竹,你吃了豹子胆编排起我来了!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就找个小子先把你配了再说!”她发作完脸上还是*辣的,烧的心也咚咚狂跳起来。
黛玉一句话说的翠竹也脸红起来,她低了头,咕哝道:“我不说就是了,姑娘何必扯出这些,说的人怪臊的。”
黛玉笑道:“呦,你还会臊?我还以为你永远都是大大咧咧的呢。”
黛玉没有聊到她刚说完这话翠竹就“噗嗵”一声跪在了地上。“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伸手去拉翠竹,但她正坐在妆奩前,气力本就使不上多少,翠竹又是力气大的,她不想起身,因此潜力黛玉一时竟拉不动。黛玉忙给站在一旁的雪雁使眼色,示意她来帮忙。雪雁会意,便双手从翠竹的腋下穿过,想把她抱起来,结果也是不行,她使了半天劲儿也没动,一个劲儿的咕哝,“翠竹姐姐,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翠竹没理会雪雁,而是向黛玉道:“我有一事求姑娘成全。”
黛玉忙问:“何事?”
翠竹道:“我从小无父无母,是被叔父卖到府里为奴的。从那一刻起我便连叔父也没有了,姑娘和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别无它报,只有一生一世伺候姑娘,求姑娘以后别说什么配小子的话,我今日立誓不嫁,伺候姑娘一辈子!”
黛玉道:“你这是什么话,女孩子哪有不嫁的?如今你倒是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你好还年轻,觉察不到成亲的好处。等你年老了别人都儿女绕膝,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岂不可怜?翠竹,你先起来,此事重大,切不可凭一时的意气做出错误的决定。”
翠竹道:“我不是一时的意气,我是深思熟虑的,这事我想了好几年了。姑娘可能不知道,我虽出身乡户人家,有我祖父在时还真家里却也殷实。祖父去世时我才四岁多,父亲无能又嗜赌便天天大骂母亲和我,嫌弃母亲没给他生儿子骂我是个赔钱货。有一次母亲病了得厉害,没起来做早饭,父亲醉酒回来很生气就拿斧子把母亲的头劈了,鲜血直流。他还要劈我,幸亏我跑得快才躲过一劫,那次母亲没挺过来……”
说到这翠竹不由满面泪痕,她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泪,接着道:“从那以后我虽说不上多恨男人,却也对男人寒心了。因此,我宁愿一辈子孤苦伶仃也不要嫁人跟一个陌生男子生活一辈子。后来父亲因杀人被发配时我还拿出了家里所有的钱买了最贵的酒庆祝,我把它们洒在母亲的墓地上,墓碑都被酒水浸湿了,母亲一辈子没喝过好酒,我要让她喝个够。叔父说我不详,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那年我才五岁,虽然小,但是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在林府的这些年才是我人生最好的时候,太太和姑娘都对我很好。”
黛玉也不由落泪了,在场众人无不落泪,尤其是丫头们,听着翠竹的故事触景生情不免又想起自己的故事来,一哭起来竟然止不住。黛玉心里也酸酸的,她对翠竹说:“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如今的想法太冲动太简单,但我向你承诺,除非是你自己愿意,否则我不会逼着你嫁人,太太那里我也帮你说说,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翠竹忙在地上碰了一个头,口内称:“多谢姑娘。”
黛玉手握着帕子用两个指头得指尖轻轻在眼眶上擦了擦,拉了翠竹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先前我只知道你是从小便被买来的,竟然不知你还有这段悲惨的经历。哎,话虽如此说,但人总要向前看,我希望你能慢的放下过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翠竹轻轻点头,“多谢姑娘提点。”
黛玉又问别的丫头们,是怎么到这府里来的,才知道除了家生女儿,原来每一个丫头都有一段悲惨的经历。她们有的是被人贩子拐卖的,有的是闹灾荒家里揭不开锅卖了暂解燃眉之急的,有的是为给哥哥娶亲卖了妹妹的,也有是为还赌宅的……横竖是缺钱了就能卖,这也是身为女孩子的悲哀。这些被卖的多是家中的长女,出生于贫苦之家,从小就肩负起家庭的重担,帮父母照顾弟妹,打柴、干农活,一旦遇到荒年卖儿卖女的时候更是首当其冲。
一个丫头道:“我们还是好的呢,有的人贪图银子多便女儿卖入青/楼的也不少呢。虽然能多卖一倍的钱,可是那人的一生也就毁了。”
“还有这么丧良心的父母?”黛玉似乎很生气。
“这有什么,人啊,被逼到绝路上什么事做不出来?”一个丫头嗤笑道。
黛玉听了沉默半晌,暗暗决定回头得查查府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是身世可怜的,以后能多照料就多照料点罢。
当晚,黛玉满怀心事的睡了,第二日一早就被太后召进了宫,同行的还有贾敏,黛玉已经隐隐的觉察出什么。果不其然,用了午膳之后,太后便说起黛玉和柳逸轩的婚事,她怕黛玉在这会不好意思,特意打发宫娥带她去御花园赏花。
贾敏道:“太后说的是,可是玉儿太小,还是个孩子,我怕她进了王府什么都不懂,打算让她在家里多学两年离家的本事,也省的嫁了人后处理不好家事让人耻笑。”
贾敏说的很谦逊,太后却明白是打算多留女儿两年的意思,黛玉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还能不知道她从六七岁就帮着贾敏理家,其才干不在贾敏之下,何来处理不好家务之说?但她虽心里明白,却也不好挑破,黛玉那么一个好丫头,突然就要嫁出去,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舍的啊!如果是她的亲孙女,起码她得留到她十七八岁。可如今情况不是那样,黛玉是她未来的孙子媳妇,她就巴不得早点娶回家的好。
婚姻之事不比其他的,须得双方心甘情愿才成,权势在这里起不了作用,如果非要用权势速成,终究会留下隐患。林如海夫妇心里不舒服,黛玉心里就不会好受,那她宝贝孙子能好到哪儿去?
因此太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委婉的表达一下让贾敏回去和林如海商量商量,尽快定个日期的问意思。
太后发了话,贾敏回去自然得和林如海说。
林如海没料到太后这么急。他是皇家的臣子,太后是圣上的生身母亲,太后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太后一发话,皇帝还要听呢,他算什么。
于是林如海同五王爷商量,共同找人看日期,选定了九月的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婚期。
婚期一定,两家都忙碌起来。
英亲王府自然是忙着整修成亲后黛玉和柳逸轩居住的院子,大刀阔斧翻新一遍,王爷王妃和柳逸轩都知道黛玉喜欢养花弄树,又购置了许多花花草草和珍惜树木,把个院子装饰的仙境一般。林如海则忙着准备女儿的嫁妆,林黛玉从小到大的礼物、她自己小库房里的东西自不必说,还有林如海的收藏、贾敏的梯己、田庄、铺子、金银、器皿、珠宝、书籍等无数。晟玉也大方的拿出自己库房里的问东西,一并都给黛玉做嫁妆。
黛玉推辞说不要,晟玉怎么也不肯依,还开玩笑说以后这偌大的家产都是他的,给姐姐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搞得黛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