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裹紧衣服,一路小跑也沒能追上靖茗。虽撑着伞,但还是湿了半个身子,衣裙后也沾上了脚底卷上來的泥土,她停下步子,连喘息都來不及,回身看着周遭。
天已经全然黑下來,芊芊感觉头顶上的天空随时都会倾塌下來一样。雨霖城的静谧让她心生害怕。家家户户门前点着红红的灯笼,听不见人声,唯有雨丝在大地上肆虐,发出密集而又微妙的声音。
脚下积起的水洼不知何时已经沒到芊芊的鞋子里,那冰凉的感觉一触及到脚底,芊芊赶忙跳开。可沒想到一旁的石板里如此的湿滑,脚刚一落地,一个重心不稳,芊芊重重地的摔了出去。伞“啪”的一声折断了。
芊芊把脸扣在臂弯里,半天才抬起脸來,而这时,打在身上的雨点好似停了下來。
随即,一个冷清却又温柔的响起:“要我扶你起來吗?”一只关节分明纤长白皙的手出现在芊芊眼前。
眯着眼,芊芊才看清这人的长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衣着简单,却给人卓越不凡的感觉,他虽沒带着笑,却浑身散发着清淡的温柔气息。芊芊放心的将自己的手交出,触碰到手掌的那一刻,芊芊微微一震,这样冷的天气,为何这个人的手掌会这么热,就像是。。。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着一样。
爬起身后芊芊一脸尴尬,“谢谢你。”她探了探脑袋,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孩子模样的小少年。
浣儿上前來,轻声言:“馆主,我们该回去了。”
温热的手松开芊芊,看了看地上折断的伞,又看了看她,“这把伞你先拿去用吧。”
芊芊僵硬的接过伞,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这张脸。只要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有一种脱离地面的感觉,也不知为何。
男人意识到了芊芊的目光,轻声问道:“你为何看着我?”
芊芊心虚的目光赶忙移开,胡乱的摇着脑袋。
怎知对方居然轻笑了一声。浣儿再次提醒道:“馆主,我们该回去了。”
芊芊悉心听着那孩子叫这个男人“馆主”,也自言自语道:“馆主?”为何这么熟悉啊。
本來已经转身的男人再次回过身來,沉吟道:“若是别人问起,可否别说你曾见过我?”面对突如其來的要求,芊芊赶忙点头,“当然可以,哎等一下,敢问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他与浣儿面面相觑,“原來你不知道我是谁。”
芊芊不好意思的骚骚脑袋,“我,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认识公子你,不过既然你帮了我,知道名字也是应该的,以后我求福的时候定会为你们也祈愿的。”芊芊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
浣儿走上前來,“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过问了。”
芊芊撇撇嘴,这小孩子说话昂首挺胸的,一点都不可爱。
“我叫长明。”男人浅浅的说到,随即颇有意味的看着芊芊,主动问询起,“你不是本地人,那就是有求而來的人咯?”
“有求而來?”芊芊愈发的听不懂这人的话了,她看着长明,“我不是有求而來的人,不过我听说过很多人回來这里见一个奇怪的人,所以我想你定是误会了。”
长明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突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奇,莞尔,“这位姑娘,有缘再会。”
浣儿高高举起伞举过长明的头,“馆主小心。”
芊芊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叫道:“我叫芊芊。”
浣儿微微回头,“馆主好像对她有兴趣,难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了?”
长明敛起嘴角,“恰恰相反,这个女子,在我的脑海里沒有任何关于她的事情,就像是初生的婴儿,我对她居然一无所知。不过却倍感亲切。”他微微昂起头,“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她是我不得知晓的人物呢。”
浣儿听完这席话也很惊讶,不住的回头看着还立在原地的芊芊,“难不成她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长明摆摆头,“或许她只是刚刚入世來。”
“什么意思?”
长明张了张嘴,吐出了三个字。。天涯尽。
两人的身影湮灭在烟雨之中。
芊芊敲敲自己的脑袋,“馆主,长明。。。”突然倒吸一口气,“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个‘吃人回忆的人’?”忙捂住嘴巴,“不能说,不能说!我还要去找立青哥哥呢。”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要事,紧握住手中的伞,连连回头看了看长明消失的雨幕。深呼一口气,朝着反方向跑去。也不知穿过了多少巷子,尝过了多少雨水的滋味,芊芊总算在一个转角处看见了久违的身影,刚开口想要呼唤,却发现那身影旁边还矗立着一抹靓丽的身影。他们共在一把伞下,贴近的很,靓丽的影子仰头看着,而熟悉的身姿低垂着头。芊芊的心停了几秒,随即猛烈的跳动起來,砸在胸膛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真的好温暖啊。”靖茗的嘴角不禁轻勒起,他的目光迷离,紧盯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柔荑。。
江浸月从惊讶中走出,含着笑:“立青公子难道是身处在一片天寒地冻之中吗?”
听到她说话,靖茗这才将目光落在江浸月的脸上,“天寒地冻?不,我身在火热的天地间。”
“那为何你的心里都是凄凉?”
“所有的人都有归属,唯有我孤身,难道不凄凉吗?”靖茗道。
江浸月抬起另一只手扣在靖茗的手上,“浸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愿你的心,不再那么寒冷。”
雨飘在伞面上,融成一个个灵巧的水滴,纷纷滑落,形成了一个独具特色的雨帘。
江浸月轻轻将头靠在靖茗的胸膛上,依稀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可是这心跳声却毫无波澜。“沒想到才一年多不见,公子居然长了这么高,再也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守护的孩子了,而是一个可以去守护别人的男人了。”
红色的伞在黑色雨夜里被点缀的尤为好看,伞面上印着的春花好似也要盛开來一样。街边的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遥相呼应,像是一幅妖冶的画卷。
“立青哥哥。。。”芊芊双脚抓地,明明浑身绷紧,可是手中的伞还是无力的脱落,掉落在地上,伞落地的力道几乎砸的她心碎。头上的雨丝如同一把把刀子,正在将她凌迟。
靖茗的脑袋嗡的一声作响,一个清晰的声音刺进了脑海,他撇过头來,一眼便看到了矗立在不远处的芊芊,喉头像是被封锁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唯有呆呆看着彼此。
江浸月感觉到了靖茗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将脸从胸怀中探了出來,看见了站在远处的芊芊,“她是。。。”
靖茗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才说出话來,“芊芊。”
芊芊被禁锢住的身子听到这声后剧烈的一颤,连忙后退好几步,直到倚到了一旁的墙,他只看见靖茗的嘴张开说着什么,什么都听不见。“我,什么都沒看见!我什么都沒看见!”她捂住眼睛不停地摇头。而后,落荒而逃。
“芊芊!”靖茗推开江浸月追上去。那一声“我什么都沒看见”犹如醍醐灌顶。
他的酒,他的醉,全然清醒了。
“公子!”江浸月叫道,可是靖茗连头都沒有回一下,“芊芊,原來就是她啊。”她眯了眯眼,“哼,王上,真想知道你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她喃喃道。
“芊芊,你停下!芊芊!”靖茗吼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语气。
听着后面的这一声叫喊,芊芊骤然驻足,却不愿回过身去,擦擦脸上的雨水还有泪水,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立青哥哥为什么要追上來,你还是回去吧。”
看见她终于停下來,靖茗疾步冲到面前,双手扣在芊芊的肩膀上,“我去哪,我回去哪?”
芊芊挣开,“去你想去的地方,去那个人的身边啊,你们不是拥抱着吗,我突然出现打扰到你们了,对不起。”她低下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再也不出來。
“打扰?什么打扰,我们根本什么都沒有。”
“就算有什么你也不会告诉我的!”芊芊突然歇斯底里起來,她退着步子,摇着头,“立青哥哥从來都不告诉我任何事,立青哥哥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呢,以前芊芊总是自己胡乱猜上一通,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呢,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其实对你一无所知。”
靖茗握了握拳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可是。。。”芊芊哽咽着,“可是这样一來我就走不进立青哥哥的心里。”
靖茗怔怔的望着她。
芊芊继续哽咽道:“我很害怕,害怕哪一天有一个人能够走到立青哥哥的心里,我连呆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沒有了。”
“这是你从紫陵郡到现在,一直想说的话吧?独自在房间里哭也是因为这个吗?”靖茗问。
芊芊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滴,使劲的抽噎着。
“芊芊,我的内心,一片荒凉,就算你走进來也会离开的,与其这样,不如保持距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