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六月的天气,空气越来越燥热,人们身上的薄夹袄早就换成的单衣。赵逸云穿着厚厚的棉袄,捧着小手炉靠坐在窗口,透着窗纱看着院子里绿意盈盈的景象。这本应该让他的心情好上一点,可是他的心里除了悲伤、仇恨、厌世这些黑暗的心情以外,没有一点光亮的情绪。
琴韵端着一碗莲子粥忧心的站在床榻边上,再一次劝说道:“少爷,你就吃一点吧,你从早上起就没有吃过东西。”
“少爷,算嬷嬷求你了,你就吃一点吧。”赵逸云的奶嬷嬷舒慈红着眼眶说道。
赵逸云转过头,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的惨白,“嬷嬷,我现在不饿,等饿了我一定会吃的。”
“瞧瞧你的脸色都成什么样子了,嬷嬷知道你现在不舒服,可是多少喝一点好吗?”舒慈嬷嬷端起那碗莲子粥,舀了一小勺递到了赵逸云嘴边。
赵逸云扭开头,眉头皱了下,抬手推开了勺子:“嬷嬷,我真的不想吃。”
“你要急死我啊!”舒慈嬷嬷将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抽出手帕抹起了眼泪。
“这是怎么了,嬷嬷你怎么哭了?”吴明耀撩起帘子几步走进了屋,看到舒慈嬷嬷在哭,手边又放了一碗一看就没被动过的莲子粥,就知道他的表哥一定又开始不吃东西了。他从跟在身后的流茗手里接过食盒,打开来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小南瓜饼和晶莹剔透的水晶藕饼,然后把食盒放到赵逸云面前的矮几上说道:“表哥,你是不是又不吃东西了,尝尝看这些小南瓜饼还有水晶藕饼,味道相当不错。”
赵逸云没什么兴趣的看了一眼食盒,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点心,没想到食盒里竟然摆了几个圆胖可爱的小南瓜,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晶莹剔透的小饼。“这又是你们酒楼的新点心?”
“现在还不是,不过马上就是了。这是刚才在街上向一个小郎君买来的,我已经请那个小郎君到我们酒楼干活了,他说要考虑一段时间,但是我觉得他很快就会来的。”
“那真是恭喜你了,找到一个好厨子。”
吴明耀拿着食盒里的银叉子叉了一个小南瓜递到赵逸云的嘴边,说道:“你都没有尝过怎么知道他会是个好厨子,快点尝尝看,味道真的很好。”
“明耀,你不要这……”赵逸云看着嘴边的小点心开口就要拒绝,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明耀就将点心塞进了他的嘴里,赵逸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低头就要吐出来。
吴明耀看他要吐,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表哥你可别吐出来,尝尝看。”
赵逸云被吴明耀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很快他的眼里就酝酿出了一股怒气,正要推开吴明耀的手责备他,那只捂在他脸上的手就被舒慈嬷嬷一把拉了下来。
“表少爷,你可不能这样!”舒慈嬷嬷呵斥道。
吴明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放在现在确实是有些唐突了,他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讪讪的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说了句自己要去察看账目就匆匆跑了出去。
“表少爷真是太粗心,都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么不上心,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可怎么是好。”舒慈嬷嬷看着那还在摇摆的门帘叹了一口气,不过她心里明白这事真不能怪吴明耀,谁知道不过半年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嬷嬷别怪他,他是真心为我好的。”赵逸云说道,脸色倒是好了一点,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可是至少他的表弟对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这多少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
“我也知道表少爷是好的,只是……唉。”舒慈嬷嬷叹口气,倒底没把嘴里的话说出来刺激赵逸云,只改口道:“少爷,就算嬷嬷求你了,你就再吃点吧,看在表少爷这份用心上。”
“嬷嬷,我再吃一点,你就别担心了。”赵逸云说道,又叉了一个小南瓜饼送进嘴里头,立刻便觉得满嘴的香甜,小南瓜饼吃起来甜丝丝的,透着南瓜特有的清香味而,里头的馅料不只到是什么做的,吃着又稠又香,当真是好吃。
因为心情好了一些,赵逸云胃口也好了点,统共吃了三个南瓜饼和四个水晶藕饼,之后又喝了小半碗的莲子粥。虽然胃口比以往小了许多,却比这些日子来吃的都要多一些,可是把舒慈嬷嬷给高兴坏了。
等赵逸云睡下之后舒慈嬷嬷拉着琴韵哥儿小声的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对他说的:“琴韵你去表少爷那里走一趟,就说我们少爷吃着他送来的小点心觉得不错,请他下次再让那个点心师傅给做一些新鲜的点心送来。”
“唉,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嬷嬷进去吧。”琴韵点点头,他也为这赵逸云能多吃点觉得高兴,这阵子他眼看着赵逸云越来越瘦,心里头别提多担心了。
“那你快去快回吧。”
“唉。”琴韵应了声,转身飞快的出了院子。
看着琴韵的背影,舒慈嬷嬷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后才进了屋,他是知道琴韵对赵逸云的心思的,若是从前舒慈嬷嬷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可是现在,只能可怜他一片心了。
赵逸云躺在床上并不安稳,很快就又开始梦魇了,他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不安的动着,看起来十分痛苦的紧皱着眉头,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头的冷汗。
舒慈嬷嬷看了赶紧坐在床边上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的为赵逸云擦脸,擦着擦着想到赵逸云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赵逸云原是大都靖远侯府的长房嫡子,父亲定国将军赵子晋乃是大丰朝的一员名将,数年来一直镇守在大丰朝澈泽郡边关。两年前外敌来犯,定国将军带兵上阵,因军中混入内奸在战场上中了剧毒,虽然军医倾力救治,依旧生命垂危。
靖远侯府接到消息之后赵逸云就带着母亲刘氏千里迢迢赶路到了边关,只来得及在定国将军临终前见了一面。刘氏本就因为长途跋涉太过劳累身体抱恙,还没有缓过来就看到丈夫去世,悲伤过度之下没熬多久也去世了。
赵逸云当时只有十六岁,因为双亲去世悲痛欲绝,可还没等到他带着父母遗体回大都好好安葬,外敌却再次来犯。赵逸云三岁开始拜在名师门下学习武艺,一学十三年,自是武艺超群。当时他看到敌军就不顾舒慈嬷嬷等人的劝阻,固执的顶替了赵子晋的军职上阵杀敌。
这样一直在边关待了一年多,赵逸云数次立功,屡受朝廷嘉奖,原本皇上已经有意给他加封爵位,谁知道半年前的一次战役中赵逸云被敌军埋伏,不慎受了重伤。
这伤虽重但并不危及生命,只是赵逸云再也不能做一个爷们了,以后身体也都会比较弱。皇上没来得及颁布加封进爵的圣旨,却给赵逸云送来了一个祭司,一颗特制的黑色药丸吃下去,一个好好的爷们就成了天赐的哥儿,原本的一切也随着这颗小小的药丸变了个天翻地覆。
牛车到了柳树湾村的村口,柳哥儿才缓过了神来,他瞄了一眼杜齐悦抱在怀里的竹筐,倏地一下在牛车上站了起来,也不等牛车挺稳当就跳了下去狂奔着回家了。
杜齐悦看他那个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倒底是小孩子,没经过什么事,看到点银子就给惊住了。
“啧,陈家的这个柳哥儿真是一点小哥儿样子,疯疯癫癫的以后可怎么嫁人。”旁边一起坐车的一个妇人嘲讽的说道。
杜齐悦扭头看去,这说话的正是上次那个王三香,当即也不客气的回嘴道:“齐家婶子你大可放心,柳哥儿总归不会嫁到你家去的,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说完也不等王三香反应就抱着自己的竹筐子跑走了,他这筐子里可放着三十多两的银子呢,他在外头多待一会儿都觉得不放心,还是得马上藏到家里去才行。
柳哥儿一路跑回了家,看到带着头巾在大太阳下头踩油菜籽的刘么么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刘么么的腰喘着气小声说道:“我小悦哥一下子赚了三十两银子,可了不得了。那些银锭子可真是又大又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呢!”
刘么么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胀的,乍听到柳哥儿的话一时还没弄明白,他从油菜垛上走下来拉着柳哥儿走进屋子问道:“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柳哥儿,你这倒底在说什么呢?”
“我和小悦哥在街上卖点心遇到了醉福楼的老板,他尝了点心的味道之后就买下了两个点心的方子,一个十五贯。他还请小悦哥去酒楼里帮忙,不过小悦哥说要想一想。”柳哥儿兴奋的手舞足蹈说道。
“这么多钱!”听到杜齐悦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刘么么也惊讶极了,“醉福楼,是你富贵叔以前工作的那家酒楼吗?”
“恩,就是那家,那个老板听说是刚从大都过来的呢!”柳哥儿说道,想起吴明耀的样子不由有些脸红。
“刚从大都过来吗,我倒是听村长家的罗么么说过见到镇上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老爷,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老板。”刘么么说道。
“了不得的大老爷?”
“恩,听罗么么说那个大老爷是坐着两艘大船来的,行李搬下来装了满满二三十辆的马车,还带了一大堆的侍从小厮。他们路过大道的时候挤得路都不能走,罗么么等了好久才能够出城。还说那位大老爷的轿子真是气派,是八个人抬的,轿子的轿帘和窗帘上面都是用金银丝绣的花鸟纹饰,珠帘都是用珍珠和玉石串成的,富贵的不得了了。”
“二三十辆马车的行李啊,那不是把家里的家具都给带来了吧,怎么有这么多?”柳哥儿不敢置信的说道,二三十辆马车的行李,他想都想不到那种情景。
“谁说不是呢,听说就是从大都来的呢。真不知道他放着大都不住为什么要跑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城里多了个大老爷,以后的热闹事情多着呢!”刘么么说道。
“那可能就是那个老板了,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大老爷,那老板的年纪只比小悦哥大一点。”柳哥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