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雄听到苏信的话,差点眼泪掉了下来。
或许苏信没有说什么,但正是苏信没有说什么,才让方雄感觉到那种真正兄弟友谊。现在的他早不是以前的那个警察局局长的儿子,不是横行里津市的官二代,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普通到每天出门上学,都舍不得多花一块钱坐公交车,而选择骑自行车。
而苏信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普通少年,他是整个南召省最年轻的亿万富豪,是拥有无数强横人脉的年轻企业家,是闻名南召省的文科状元,风光得意,无人能与之匹敌。
方雄是个人,一个普通的人,看着自己曾经的兄弟如此出色,他在惊叹和高兴之余,还会有一点点的自惭形愧,觉得自己不配和苏信成为朋友。他以前来过无数次华天大酒店,但是今天他是鼓着极大的勇气才来的,因为他不知道苏信还会这么看待他,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方雄在来之前,已经想了会多次和苏信见面时的场面。苏信一定会把他当成朋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他相信苏信。但是这种朋友,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种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仅仅是因为玩得好,所以才成为玩得好的朋友。苏信或许会可怜他,怜悯他,拿出几百万拍在桌面上,豪情万丈的说:“兄弟,你现在过得不好,这些钱你拿去花,花完了再找我要!”
如果苏信真的这样子做,方雄相信他一定会抓起那几百万人民币当场砸死苏信。他是很可怜,但是他最需要的不是可怜,不是施舍,而是一句普普通通,平淡之中却充满了热量的话:“兄弟,我还记得以前和你加荣浩三个人上网到凌晨,饿得不行了,跑到你家里过夜,你妈妈做了一锅酸菜鱼给我们仨吃,味道超正,我现在好想吃你妈妈做的酸菜鱼!”
苏信还是以前的那个苏信,即便他是南召省最年轻的亿万富翁,即便他是拥有无数强横人脉的年轻企业家;即便他是闻名南召省的文科状元,风光得意,无人能与之匹敌。苏信依然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兄弟。在那一刻,方雄深信不疑。
苏信见方雄表情有点儿走神,眼睛泛红,似乎情绪上有点儿激动,而安然在喝橙汁,没有说话,至于那个新认识的张灵儿见方雄这样子,也没有说话,气氛有点怪异,不过有马连成这个嘴巴犀利的跟机关枪有的一拼的家伙在,调节气氛这种事情不需要他开口。马连成满嘴胡扯,轻轻松松的就让场面热闹起来,扯着没有边际的淡,气氛不错。
吃过了中饭,马连成闲极无聊,提议去里津市一中玩玩。
苏信心里算了一下,他差不多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去过母校里津市一中了,也不知道如今的里津市一中有什么变化,心里挺怀念那以前的日子。不过,他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摇摇头说:“不了,改天吧,今天下午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马连成摊开双手,表示那就算了吧。众人分手,安然有点儿累了,去房间睡午觉,而马连成见苏信有事情需要处理,把他的奔驰让给苏信开,他自己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来了一辆奥迪a6接他。这就是土豪的生活,别人是换女人如换衣服,他是换车如换女人。
或许是因为苏信之前的举动,让方雄彻底打消了心里的顾虑,他心情很好,伸手拍了下苏信的肩膀:“阿信,那我和灵儿先走了。”方雄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苏信说,不过苏信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说道:“下午你退房间的时候,给我去一个电话,我让我妈先买菜。”
“阿信学长,再见啦。”
张灵儿可喜欢苏信了,笑嘻嘻的对苏信摆手,嘴里说道:“晚上去熊子家,我要听你说说你以前在里津市一中的英雄事迹呢。”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好好的说给你听,不过呢,灵儿,有一个问题我很想问你,就是你觉得你家熊子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好感?”苏信当成了红娘,满口胡扯道:“我跟你家熊子认识很多年了,他这个人吧,长得虽然不帅,但是胜在脾气好,优点不多,但有的优点别的男生是比不过的。”
“阿信,别胡说了,我跟灵儿只是朋友。”方雄尴尬的挠着头发。
“喂喂喂,你给我住嘴呀,我现在没问你呢。”苏信完全没有兴趣理会方雄的辩驳,在感情上,他看人一向精准,毕竟吃猪肉吃的太多了,猪不用跑也知道是啥味道,更何况方雄这头猪还是他多年兄弟,方雄拉一泡屎,他都能闻出方雄昨晚吃的是统一方便面,还是来一桶方便面。从方雄来到华天到现在离开华天,方雄这家伙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张灵儿,他绝对对这个青梅竹马张灵儿有好感,苏信乐的凑合热闹,说道:“灵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你家熊子是什么个态度,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好感?”
“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张灵儿毕竟年纪不大,在感情上经验不足,脸红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苏信摇摇头,不再多说,看着方雄和张灵儿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喊道:“诶,方块,你别走,待会跟我一起走吧。至于你家的灵儿,就劳烦一下马连成马大少,送她回家。”
方雄停下了脚步,表情迟疑了一下,才应道:“哦,那好吧。”
苏信让马连成送张灵儿一趟,马连成自然没话说,这种护花使者的任务是他的最爱。欣然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邀请张灵儿上车。张灵儿是第一次见马连成这人,马连成的嘴巴又爱胡说八道,她有点儿拘谨不好意思,还是方雄开口了,她才上了车。
苏信和方雄站在华天酒店大门口,目送马连成和张灵儿离开,而后返回总套套房,安然先回房间了。苏信让方雄在客厅里等一下,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洗过澡之后,他回到卧室,安然躺在床上在看。
“诶,小然,我的旅行包在哪里?”
苏信用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目光在房间里搜寻。
“床下面。”安然应了一声。
苏信拖出旅行包,打开在里面翻了翻,找到几件衣服。
“笨蛋,会不会穿衣服。我来。”
安然从书里抬起头,望着在落地镜前悉心打扮自己的苏信,只是苏信毛手毛脚的,安然忍无可忍,扔书起身,给苏信搭配起了衣服。这是她的兴趣之一。
“里面再穿一件黑色背心感觉好点。”安然说话的口气是提建议,动作完全不是提建议的样子,她二话不说直接扒下苏信身上的白色衬衣,找了件黑色背心给苏信套上。然后兴致怏然的忙活了起来。
“好啦。”安然拍拍苏信的肩膀,说:“转一圈给我看看。”
“我今天只是一定要穿黑色衣服,好不好看倒是无所谓……小然,你没必要把我当模特弄呀。”
苏信摊手看着手指敲着下巴的安然。
“既然穿出来了,当然要好看啦。”安然手抱在怀里,看着焕然一新的苏信,非常的满意:“嗯,不错不错……以前还没有觉得你帅,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有几分颜值。”
苏信里面穿着黑色背心,中间是白色修身衬衣,外罩一件价值一万八千八的versace(范思哲)西装,脚下蹬着一双berluti黑色皮鞋,手腕扣着一块江诗丹顿手表,整套行头的价值加起来差不多六万人民币。
苏信是铁公鸡,这一点是业界闻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君不见马连成马大少天天就这一点唠叨不停;君不见苏信请江川中学校花秦可倾吃饭,他愣是拉人家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吃食堂。这么贵的行头,苏信这种铁公鸡当然舍不得买了,是安然买的,花的钱陡然是苏信的。但是苏信从来没有穿过。就算是去华信总部参加董事局的会议,苏信都是一件体恤搭配牛仔裤赴会,像今天这样子,穿着价值,绝对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头发还需要弄一下,太散了。”
安然拿起自己的发蜡,不顾苏信阻挡的手,直接抹在苏信的头发上,用梳子倒竖上去。苏信常年锻炼,身材又好,是那种脱衣露/肉,穿衣显瘦的绝佳身材,再加上一身的超高档名牌货,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活脱脱吴彦祖的即视感。
“好帅哟。”安然拍了拍苏信的脸,说:“穿这么帅干嘛,不会是去见那个老情人吧?告诉我,放心吧,我不会吃醋的。”
“别胡说了。”苏信翻了下白眼:“我是去见一位故人。”
“信你才有鬼哟。”安然翘了下嘴巴:“走吧走吧,不想看你了,看的我心慌,等一下子就舍不得你走了。”
“那我走了。”苏信笑笑说:“办完正事,待会儿打你电话。”
“嗯……早点回家,别给我在外面惹事!”安然说。
“知道了。”苏信有点不习惯说话口气突然变成了管家婆的安然,这不应该是她的风格,她的风格应该是一脚把他踹出门外。
苏信抱着安然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转身离开卧室,
方雄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事可做,他似乎挺无聊,拿着遥控一个一个换台,看到出门的苏信,眼睛一亮,惊叹道:“哇,阿信,这么帅,以前这么没看出来!”
“我一直这么帅,只是你缺乏一双发现帅的眼睛。”苏信无耻的说了一句,而后抬手瞧了眼手腕处的江诗丹顿,中午三点半了,他抬头对方雄道:“方块,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嗯。”方雄点头,和苏信乘坐电梯下楼。苏信开着黑色奔驰离开五星华天。一路穿街入巷,掠过一栋栋各式各样的建筑物,虽然他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来故乡里津市了,但里津市的变化并不大,满目都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风土人情。这座南方小城,陪伴了他整个少年轻狂时代。
苏信看着看着,一种强烈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苏信摇摇头,忽然问道:“方块,最近你有没有接到荣浩的电话?”
苏信想起那天荣浩打电话给他的事情。除了他和方雄,荣浩在里津市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荣浩妈妈他很久没有见过了,听方雄说是改嫁给一个美国洋鬼子,出国了,至于荣浩家里的亲戚,知道荣浩的父亲出事之后,一个个对荣浩像避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在里津市,荣浩只有他和方雄两个亲人了。
“没有。”方雄摇了摇头,而后叹了一口气,他略显青雉的脸上有点儿感慨,因为他想起了曾经,曾经和苏信荣浩三兄弟,一起混过的青春岁月,虽然现在想起来,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他们做过很多傻/逼的事情,但是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此生不会再有。
想着想着,方雄的脸上有点儿唏嘘,有点儿伤感,时间总是无情的,再多的美好都会随风飘散,剩下的,只有感慨和无奈,以及满目疮痍的回忆。这就是生活的本质,哪怕是你亿万身家,哪怕是你权倾天下,依然逃不过无情的时光。
方雄摇了摇头,而后问道:“阿信,你有接到他的电话吗?”
“嗯。”苏信想了想,然后点头。
“那他在哪里?”方雄激动了起来。
“他没有说,不过看他的电话号码是深圳地区的,那么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在深圳。”苏信说。
“他过得怎么样?现在在深圳做什么?我大后天的升学宴,你告诉他没有?他会不会来参加?”方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说了,但是他没有给我答案。”苏信微叹口气,方雄的反应和他那天接到荣浩的电话如出一辙,只是他同样没有答案,很多事情强求不得,说道:“方块,耗子不能参加你的升学宴,你不要怪耗子,他现在活得不容易,或许,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
“怎么可能怪他,不过说实话,我的心里会不太好受。”
方雄笑笑,目光望向了窗外,神色之中,有很多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年龄的少年脸上的落幕。
苏信反头瞧了眼方雄,以前的方雄不会这么沉默寡言的,他是那种挺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少年,有点儿傻,有点儿楞,不过自从他爸爸方海军死去之后,荣浩离开里津之后,方雄就懂事了很多,懂了现实的艰辛。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男人嘛,不管早晚,终究得褪去那层青雉的皮,才能扛起生活的重担,奋力前行。只是苏信多多少少会有些感慨,他每一次回里津市都会有这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尤其是发生在他们三个兄弟上的事情。到了如今,他们三兄弟天各一方,他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和他们的感情依旧,但是巨大的身份地位差距,多多少少会让他们产生隔阂感,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而方雄失去了父亲方海军,从一个生活无忧无虑的官二代成了一名普通少年;荣浩更惨,被余靖宇横刀夺爱,家破人亡,父母离婚,父亲荣大福锒铛入狱,荣浩痛苦至极之下,逃离里津这块伤心之地。
有的时候,苏信会想自己是不是一个灾星,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活的快乐的,荣浩,方雄,穆云琛,乃至是因他而死的张馨,没有好的归宿。苏信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至极。
或许是提到过去的事情,苏信和方雄都有些心情低落,没有说话。
黑色奔驰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一家花店前。
“你等会儿,我买一束花。”苏信熄了火,下车来到花店前,向花店老板要了一束淡黄色的雏菊,再次回到奔驰车里,把那一束花放在后车座上,启动引擎,奔驰再次驶了出去。
“阿信,我们这是去哪里?”方雄问道,他见苏信今天穿的这么隆重,自然是要去见大人物了,如今的苏信早不是从前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是拥有无数强横人脉的企业家,苏信这次来里津市,除了要参加他的升学宴,更重要的目的只怕是处理公务吧。只是他有点儿想不懂,苏信带上他干嘛。那样子的场合,不是他可以参加的。
“里津翠林墓园。”苏信说。
方雄嘴巴微微隙开,呆了一下,而后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流,暖到他眼睛都红了。他已经明白了,苏信穿得这么隆重正式,不是要去见什么大人物,而是要去里津翠林墓园,探望他的爸爸方海军。
“平时没有机会下来,很久没有去给你爸爸扫墓了,见谅。”苏信伸手拍了拍方雄的肩膀,微笑说道。
重返里津市,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有很多重要的人去见,南召省封疆大吏,省委书记郭子健的父亲;马连成的父亲,南召省分军区军区委员,星沙市市委常委马汝兴;里津市一中校长,安然的大伯安以权;荣浩的父亲,如今在衡东监狱坐牢的荣至福。除去荣至福,这里面的每一个都是大人物,但是对于苏信来说,他来里津市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去给方海军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