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两圈……九圈,十圈,十一圈……
杜妍停下来,擦擦汗,深呼吸,走进一个空置出来的大房间,做了一套健美操,然后又趁着肌肉发热做拉伸,做了几个瑜伽动作。
夕华推门进来时她差不多结束了,坐在垫子上喘气、喝水。
夕华蹲到她身边:“你不开心?”
杜妍擦去热汗,套上一件宽松的上衣外套:“没有,等我先热身几天,然后正常锻炼起来,你教我些基础拳脚功夫吧。”
“正常锻炼?”
“隔天一练,多次数小重量健身,还要配合一些器械,就是我画了图纸让南行做出来的那些东西。”哑铃、杠铃之类的,“可以锻炼肌肉、长力气。”
夕华不解:“你没必要。”把自己练成个大力士、武林高手又能怎么样?
杜妍没有回答,拉开移门,直接就连通到自己的卧房里,照例瞧瞧木架上的古莲,然后把它搬到窗台上晒太阳。朝阳正好从东边升起,杜妍看着阳光下青翠娇艳的小小莲叶,脸就轻轻舒展开来。
那枚受过伤的古莲种子到底是正常长大了,两天前她已经将其安置进脸盆大的紫砂盆里,加了浸泡好的河底污泥,掺上水形成泥水混合状态,种子就泡在里面,如今已经长出了两片婴儿巴掌大小的叶子。
以后再看看需不需要定植入土壤里。
莲花的培育有很多方法,根据品种不同、大小不同,就有不同的方法,不过看这叶子,大概是一种睡莲。
睡莲自然是离不开水的。
其实她有些失望,她更希望这是株莲花,挺水开放、一一风荷举,比起叶子浮在水上、沉静安然的睡莲,她总觉得前者风骨更盛,更有一种热烈奔放的美。
不过睡莲也好,这个时代睡莲更为稀少。
夕华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忍不住拿手碰碰莲叶,又赶紧伸了回来,不禁弯起嘴笑了。
她感觉到那里面的生命力古老而绵长,让人欢喜而安心。
杜妍又将第二颗还浸在水里才发了芽的种子也端上来晒太阳。
她担心第一颗种子会夭折,很快就祭出了第二颗,如今这两个小家伙都长得极好,前后脚出生,仿佛姐妹一般。
夕华想了想,把自己的雅蒜也搬过来一起做日光浴,这几天她的雅蒜竟然不复之前的萎靡困顿,重展了生机,这让她十分惊喜,她隐约感觉到这与杜妍的两盆莲花有关,不由得对花的主人,这位小表姐越发亲近起来。
两人就这么靠窗趴着,吹着风迎着阳光,看着各自的宝贝,好一会儿杜妍才说:“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多强的人,只是很多时候,身体的强健,会让精神和意志也强大起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说白了,就是能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更加有底气。
又仿佛是一层壳,外壳越厚,她就越能安稳地躲在自己的空间里,和这个世界远远隔开。
昨天赵氏珠宝行的事,到底让她觉得不舒服。
走的时候看老何那怪怪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算是又得罪了,没办法,她就那样的性格,要她俯首屈服,比杀了她还难受。
“姑娘,三姑娘来了。”
杜妍换了身衣裙,杜婉已经在外头喝了两杯茶,抬头笑道:“七妹妹总是叫人好等,今日我要去崇文书院看望二哥,七妹妹要不要同去?说起来你都没去过呢。”
崇文书院?
杜妍不感兴趣,但忽然想到了什么,拒绝的话在舌尖饶了饶,就应了下来。
崇文书院是国子监属下最誉声名的书院,由国子监祭酒亲掌训导,国子监下名望最佳学问最好的五经博士、直讲、助教担任讲师,那些闲云野鹤不愿在朝为官的鸿儒、名师、算书律学大师也会偶尔应邀讲课。
那里有最好的老师和资源,也有最好的学生,每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必然从那里诞生,二三甲进士、同进士也有大半在其中产生,光芒之盛将国子监下的广文馆、四门馆以及其他各大书院压得死死的。
因为崇文书院出来的都是未来国家栋梁之才,故也常常有非书院学生进去探望好友亲朋、搞诗会、做联谊,每个月都有这么固定的一天,崇文书院大开院门,供人来去。
杜婉胞兄杜二公子杜涛便在崇文书院,每月这一日他若不回家,杜婉必要去看他。
平缓的山道上,映有左相府标记的马车缓缓行驶,远处半山腰正是一座书院掩映在树影云雾之间。
到了最后一段路程,车马已经不好行走,只能下车步行,杜婉由丫鬟扶着,转头跟杜妍解释:“为了让学子感受行路之难,这段路故意建造得崎岖不平,每个来书院的人都得下车步行,七妹妹你坚持会,很快就到了。”
杜妍爬了一会儿有些喘,再看杜婉已经香汗淋漓,娇喘连连,唇色却越发娇艳。她收回视线,向远处眺望,远处山壁陡峭、林木孤立,有巨大的百鸟翱翔,天空湛蓝如洗,山脚溪涧如练:“真是一个好地方。”光看着就觉得洗去尘垢,不染铅华了,用这样的心态去读书,肯定事半功倍。
因为知道山路难走,今天跟她出来的只有宝树和南行,夕华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就让她看着三盆宝贝植物了。
杜婉那边虽然带了是侍卫,但人也不多,一行人走在山间略显冷清,杜妍正想着杜婉带她出来的原因,就听她说:“七妹妹,你有什么难事不妨与我说,三姐姐能帮忙的一定帮。”
杜妍不解地看着她。
“若是缺银钱,三姐姐这里还有些,我知道,你看二姐姐将与钱家表哥结亲,心里不痛快……”
杜妍越发奇怪了:“什么心里不痛快?二姐姐定亲的事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不痛快的。”
杜婉就叹气,好像她是个嘴硬的小孩子:“你没有就好,不过无论你心里怎么想,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闺阁小姐,彼此间的情谊很重要,做姑娘的时候,影响到父母姐妹;嫁人了影响夫家;往后当了母亲,哪位夫人说你一句不好,你的子女前程亲事都将染上污点。”她就如同一个大姐姐一般,谆谆教导着,“故而我们就算对谁心里再不喜欢,表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给人捏住把柄,今日范家大姑娘也会来,三姐姐撮合你们好好说会儿话。”
杜妍一听就烦闷了,不过这会儿也不好掉头回去,只好无视这位圣母光环加身的女主。
一路进了书院,守卫已经认识杜婉,很快放行,来到客院,一人挑了一个房间略作梳洗,杜妍可不喜欢在外头洗澡,只是简单地整理下衣着头发,隐隐约约就听到有人说话。
“……七姑娘还嘴硬不肯承认呢。钱家家产庞大,二姑娘若嫁过去自是享不尽的福,七姑娘一直以嫡出为傲,哪能愿意庶出姐妹比自己穿得好吃得好,这不,就充起了阔绰,还要当首饰……”
是杜婉的丫鬟,边说还边吃吃笑。
另一个道:“当首饰也罢了,还正好给范家姑娘们撞上,范家大姑娘可是未来的武宁侯世子夫人,武宁侯世子虽说身子不好,可单就身份地位而言比起宋家大公子还要贵重些,七姑娘连宋家大公子都攀不上,她看到范家大姑娘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苦了我们家姑娘,还要为她收拾烂摊子,要说她都是自己作,十三岁的相府嫡女,像她这般年纪身份的,哪个不是已经定了好人家?她倒好,我听说三太太本来想把钱家表哥说给七姑娘,可钱家表哥说女子首重德行……真是,连商户里出来的都瞧不上她呢……”
对话渐远。
杜妍把玩着胸前的头发,脸色沉沉的不说话,宝树气愤地握紧拳头:“姑娘,我去打她们个大嘴巴!”
杜妍瞥她一眼:“有什么好生气的,爱嚼舌根的丫头可没什么好下场,用得着你动手?”
她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杜婉这是什么意思?
当面做生母,背后又挑拨她,想让她出丑还是怎么?
她起身:“出去走走。”
“不是性情强硬吗?不是不肯低头吗?受了这样的编排你还忍得住吗?“杜婉拢了拢自己的淡紫鲛纱裙,盈盈一笑,“一个是高攀不起的前任意中人,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商户之子,一个心高气傲却偏偏那里都比自己强的名门贵女,七妹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你不会无动于衷吧?”
她不由得想起舅妈说的:“你这七妹妹性情大变,先是拒婚,再是亲近小温氏,再将你二舅一家当宝,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她能做的?我看,简直是迷了心智,换了个人一般。”
杜婉心下一惊,继而越想越不对味。
当真像是换了一个人。而当杜妍开始改变,自己就事事不顺心,她不能不把这其中缘由弄清楚,所以才有了今日。
她要试试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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