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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人臣(GL) 千代的爸爸 10474 2024-10-21 17:17

  54_54254197【正隆三年】

   多数人只是猜测着皇帝的病情,就连周文元都知道的并不多。所以这样的消息传到王岫芸耳中便有些迟了,王岫芸十分的不快:“瞧,我还真是没有当皇后的命。”

   这话,王岫芸对镜中的自己说,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局势的无奈。有没有必要再见一见秦王?没有必要,因为秦王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只会帮助王家清理内阁,但绝不插手皇帝和王家的事情。魏池?没有意义,他想必会竭力站在陈熵的立场解决问题,自己和他本就目标一致,没有再次联手的必要。

   陈玉祥?

   王岫芸想到了这个人,这个陪着陈熵度过最艰难的时期的人,她是陈熵的亲人,更重要的是,她是现在宫中地位最重的女人。

   她为何没有任何动作?

   她和谁做了交易?

   我有办法见到她么?

   答案当然是没有,因为自己是尚未大礼的未来皇后,对方是尚未出阁的公主,一个绝对不能进宫,一个绝对不能出宫,是没有办法见面的。

   “想个办法。”王岫芸叫来了自己从老家带来的那位军官。

   两天后,一位小公子骑着马到了京城外,似乎没有任何目的的在大路边闲逛。直到一辆精致的马车出现在了城门口,这位小公子才微微一笑。

   “小姐,那应该就是了。”

   小公子示意一旁附耳讲话的男人原地等他,自己则独自一人不紧不慢的朝那辆马车而去。

   “久见了。”

   陈玉祥见车帘被马鞭掀起了一角,心猛地一跳,想了半天竟想不出别的话来答她,只能说:“久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十年前,王岫芸才几岁,一个小姑娘就这样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陈玉祥不免感慨。

   王岫芸放下车帘,坐直了身子,对车夫冷冷的说:“跟着那个人走。”

   站在不远处的军官见她授意便在前方引路,驾车的人赶紧提鞭跟上。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

   陈玉祥很着急陈熵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个人却没有急着问他。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车外的人没有听到回应,重复了一遍。

   “还好。”

   王岫芸便没有再说话,陈玉祥只能感到车子在慢慢地向前走。王岫芸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似乎听王皇后说过,她父亲第一次看到这个晚辈便对她倍加宠爱,想来想去就改成了这个名字。“岫芸”?“秀允”?王允义到底对她有怎样的期待?

   仅见过那一面,那一面中有太多人的面孔,自己是那个画面的主角,但这个五岁的小女孩也是的。她不是公主,却别有一番引人瞩目的气质。就是这种气质,让着男装的她看起来如此自然得体。

   马车停下了,过了一会儿,王岫芸的声音才从车外飘了进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有话想要问你。”

   “你请说。”

   “你觉得我会是个好皇后么?”

   “嗯?”陈玉祥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陈熵如果得到我的帮助,他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么?”王岫芸没有再等她回答:“我会这样做的,并且一定能做到,但是前提是,他至少得活着。”王岫芸顿了顿:“请帮我转告他。”

   “你认为他会死?”陈玉祥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

   “为何?这果然不是普通的病,是有人要加害于他?!”陈玉祥再也沉不住气了,在车里嚷了起来。

   “你见过有人得过这样的怪病么?”

   “那是谁?”

   “是不是你?”

   “我?”陈玉祥吃惊的反问?

   “不是你?”

   “怎么可能是我?”陈玉祥掀开了车帘,正对上王岫芸的目光,这种表情似曾相识,好像在很多很多年前,从父皇那里见到过,那种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

   “很好,不是你。”王岫芸收回了自己可怕地目光,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如果你真的不希望皇帝死去,那就去监管皇帝的衣食住行,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要信任。让皇帝换一个地方居住,搬到你的寝宫里去。”

   “皇帝已经快成年了,怎么可能搬到我的寝宫去”陈玉祥有点明白她的用意了,但依旧很吃惊。

   “自己去想办法吧。”王岫芸的和善的笑了笑:“毕竟对你来说,他很重要。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王家会竭力而为。”

   陈玉祥有一点被激怒的感觉,这一场没有敬语的对话令她感到不适应。

   “下面是另一个问题啦。”王岫芸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了一些:“您还记得我么?”

   这是京城外某一个小村的田野,春种还没有开始,田地荒芜,王岫芸骑在马上,表情像是一个调戏妇人的恶少。

   对,想起来了,她就是这样,总是以一种不明所以的方式开始和别人的对话,然后牵着你的鼻子走。那天,明明是自己主动找她说话,她露出的就是这种和蔼而冰冷的笑容,然后答非所问。

   “你看,那鸟儿飞走了。”

   自己不明所以的看着自说自话的小姑娘。

   “你想要飞走么?”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

   车外并没有鸟,只有冷峻的北风正从撩开的车帘子灌进来。

   王岫芸提起马鞭,指向远方,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黄沙漫漫,不知通向哪里。

   “你果然和王皇后一样。”不经意间,王岫芸感到一丝伤感,但转瞬即逝。

   “那就回到现实,”王岫芸脸上和蔼的笑容消失了:“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陈玉祥放下了车帘,听到车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眼中突然渗出了眼泪,这真是怪异的泪水!陈玉祥擦了一把脸,对车夫说:“回宫。”

   陈熵突然从自己的寝宫消失了,洪芳对此颇感郁闷,半带暗示的,他告诉魏池:如今是有人要捷足先登啦,咱们废了老大的劲,看来终究是为别人做嫁衣了。

   魏池已经一连三天没有见到陈熵了:“下官有些不放心。”

   洪芳似笑非笑:“魏大人,咱们现在都算是外人啦。”

   但陈熵的病情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大婚的日子再一次逼近了。百官伸长了脖子,暗暗等待,却等来了秦王。

   秦王就像是从京城的地下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京城,他表示要见陈熵,但内阁并不同意。陈熵的意见呢?没有人知道陈熵的去向。陈熵的消失就像是秦王突然出现一样,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秦王和内阁发生激烈冲突之前,王仲良站了出来,他的意见非常的简单:现在重要的是兑现大婚,因为这是皇帝的大婚,不能这样一拖再拖,失了礼数。

   纷纷扰扰的争论都并不重要,因为从某一天开始便再没有人见过陈熵,他在哪里?在京城?这似乎成了一个玄乎的问题。纵然你们争得面红耳赤,陈熵不出面,谁都没法前进一步。

   魏池比所有人都着急,直到林宣给他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陈熵还活着,在合德宫。

   太好了,他还活着。魏池感念的对林宣拱了个手:“多谢!”

   现在,没有人能阻止他,他要进宫。

   其实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因为陈熵的去向成了一个秘密,魏池就这样同过层层的通报到了合德宫的门口。

   陈玉祥听到通报,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觉得他可以猜到。

   “让魏大人进来吧。”陈玉祥把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陈玉祥露出公主应有的端庄的表情,她想,时间就这样飞快的过着,我想我应该已经遗忘了吧。

   “魏大人为何现在才来呢?”陈玉祥并没有让魏池平身。

   “臣不敢妄自行动。”

   说的也是,如果他贸然前来,被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皇上的病情虽没有好转,但也尚没有恶化。魏师傅一定非常担心,您就请进去吧,如意。”陈玉祥松开了握住椅子的手:“带魏大人去见皇上。”

   在魏池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陈玉祥没有勇气去看魏池的眼睛,只是听着他的脚步渐渐消失。

   数天未见,陈熵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魏池握上他的手时,感到触感几乎和自己一样冰冷:“皇上?”

   陈熵没有回答他,只是沉沉的睡着。

   “皇上一直都这样?”

   如意摇了摇头:“有时候会醒,但是多数是睡着的。”

   “皇上?”魏池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嗯,”陈熵的手动了动,艰难的睁开了眼睛:“魏师傅?”

   陈熵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冲如意挥了挥手,如意赶紧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您来看我了,您终于来看我了。”陈熵语气虚弱:“魏师傅不用担心,近几天,我已经好了许多了。”

   魏池艰难的点了点头。

   “秦王想要见朕?”陈熵摇了摇头:“皇叔果然还是急了。”

   陈熵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迷茫,床幔上精致的花纹现在成了压抑,令他不畅的呼吸更加艰难。

   “你说,是谁想要我死?”陈熵的话中听不出感情。

   “皇上,臣不会让皇上死的!”

   陈熵听到魏池的话中似乎带着颤音。

   “魏师傅,别难过。”陈熵闭上了眼睛:“别难过。”

   陈熵的睡眼中满是绝望:“魏师傅还记得您来救我的那一夜么?”

   魏池点点头。

   “我竟然都快忘记了,”陈熵的表情趋于麻木:“今天早晨,我竟然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件事,我害怕我会忘记一切,忘记我还是个皇帝,就连你我都会忘记。”

   “所以,”陈熵打起精神:“要拜托魏师傅一件事情。”

   陈熵指了指笔墨:“帮我拟诏,如果我死了,我要传位给陈崆。”

   “秦王世子?”

   “对。”陈熵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我不能将帝位传给杀我的人。”

   “皇上的意思是?”魏池大惊。

   “对,他是最大的得利者,就是他。”陈熵已经记不得皇叔的长相:“为何是这样的病呢?对我如此残忍,要让我忘记一切,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呢?”

   魏池握住了陈熵的手,痛苦的跪了下来。

   “魏师傅不要难过,”陈熵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就像你对我说的:即使日后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啊,我竟然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还记得一些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有时候想来,我是幸福的,至少遇上了一个人一直爱我,敬我,从未有过害我之心,就这一点来看,我竟然比父皇幸运多了啊。魏师傅,别难过,起来吧,把朕说的话写下来,朕要传位给陈崆。”

   皇叔,你会和自己的儿子骨肉相残么?

   会么?

   “不要走,”陈熵拉住了魏池的手:“等师父写完了就来陪着我,不要走。”

   我怕我连你都忘记。

   会不会明天我连你都忘记?

   会么?

   陈熵艰难的转过头,看着书案前的魏池,艰难的拿起笔,思索了良久才落到纸上。那个侧影自己早就熟悉,但在这一刻竟然有点陌生。

   王岫芸?你想要做皇后么?可惜有些事情是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等魏池将加盖了封印的诏书放到了自己的枕边,陈熵安心的笑了:“师父可不可以满足学生一个请求。”

   “皇上请但言无妨。”

   “不要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陈熵闭上了眼睛,魏池听着他沉闷的呼吸心乱如麻。陈熵的脸上是不健康的潮红,他的睡姿僵硬,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魏池将视线移到陈熵枕边的那封加盖了封条的诏书上,漆口的颜色鲜红如血,刺人眼目。

   不要忘了我。

   魏池的心抽痛了起来,疼得他想要呕吐。

   “皇上?”魏池颤抖的伸出手,摇了摇陈熵的肩膀:“皇上?”

   陈熵没有醒来。

   魏池缩回了手,站起身,退了出去。

   合德宫濒临水边,夜里很静,缓缓的浪声传到了耳中。魏池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不知道看了多久,魏池回头准备离开时,看到了走廊尽头看着自己的那个人。

   陈玉祥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可能因为站了太久,烛光已经很微弱了,照不清她的脸。廊下的灯盏并不多,此刻的魏池只有一个影子,陈玉祥看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连日来怪异的氛围似乎将所有人都折磨得癫狂。魏池忘记了下跪,忘记了使用敬语,他只是茫然的看着陈玉祥,然后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陈玉祥明白自己得离开,但是她无处可去,她茫然的拖着宫灯打开了陈熵的房间,没有宫婢的寝宫冷冷清清。陈熵冰冷的手令她感到恐惧,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是抱着这僵硬的躯体痛哭。

   陈熵没有回应,只是在沉闷的呼吸着,任由别人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脸。

   秦王在数日的等待中失去了耐心,纵然内阁已经暂时控制了江南局势,他仍旧以国为本为理由要求尽快面见皇帝。王仲良反映强烈,要求内阁拒绝秦王的非礼要求。

   婚事并没有停办,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王岫芸注视着手旁鲜红的嫁衣,翘起了嘴角――王家的势力未能查到任何人加害陈熵的线索,甚至就连王仲良都开始怀疑这就是一场怪病。

   是谁?

   或许这一切要等时间来给予答案,但是陈熵啊,你能够等到么?

   如果你未能等到,那我便要飞走啦。我和王皇后,陈公主可不一样,我可是会飞走的啊。

   王岫芸推开窗,今天的天气大好,万里无云。

   乔允升走出了镇抚司的大门,这显然是一场不合理的羁押――谁能料到呢内阁几个糟老头子的阴谋,言官几个投机者的上疏竟然会把自己这样的边境重臣关进大牢。

   乔允升冷笑,他能出狱得益于秦王的一个口令,这种感觉就像今天晴朗的天气一样令人颇觉微妙。这是怎样一个混乱的时代,竟然要让一个征战边境的武将经历权利的买卖来保命?

   在北镇抚司门口等着他的是魏池,这个小个子南方长相的男人手上搭着一件披风,乔允升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他打仗不行。

   魏池上前几步,行了个礼,准备把披风递到他手上。

   乔允升并没有接,只是指了指天空。

   魏池看着天上的白云,笑容僵在了脸上。

   乔允升礼貌的拱了拱手,绕过魏池,走上了后面的马车,这辆马车是王家的。车夫惊诧的看着魏池,魏池向他打了一个手势,车夫才战战兢兢的驾着车走了。魏池折好了披风,独自回去。

   北镇抚司离魏宅有些远,魏池走得很快,直到一个人撞在了魏池的肩膀上,才把她拉出了思绪。

   “快,快去看皇榜啊。”

   那人几乎都没停下脚步,只是和旁边的人议论着。

   此刻魏池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朝着大宸宫的方向在挪动,人群似乎都在议论一个主题,那就是“皇榜”。

   苍茫的人流里,只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任由所有人向他身后跑去。

   皇榜!快去看皇榜啊!

   人们的语气有惊慌,有悲伤,有好奇,有图个乐子。

   魏池看着脚边的青石板,皱了皱眉头,她知道此刻晴空万里,却不想抬头。

   人群毫不留情的冲刷着她,就像是冰冷的激流在冲刷一块石头。

   魏池没有动,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听着,等待着自己攒够迈出一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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