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十
九十
苏羯罗的意思十分简单,他所憎恨的事实上还是那罗延天,而婆苏吉虽然是湿婆的追随者,却不肯帮他,也让他心生怨怼,为此,他想到了那些乾达婆――那些半神之人。
他们居住在空中的半神之灵,他们因为是半神,又有半个躯体为灵体,因而经常用伪装的面貌来欺骗世人,这些乾达婆,他们时而美貌动人,时而又浑身覆盖毛发犹如野人;他们时而载歌载舞,时而又手持棍棒仿若罗刹。
苏羯罗与这些乾达婆的关系向来不错,他们与他本就是一样的性格,那样的自由,那样的无拘无束,那样的对天神不屑一顾――这些乾达婆,他们既喜欢自己去守护苏摩汁,可又喜欢自己去偷走苏摩汁,这样的游戏,他们玩起来一千年也不会腻。
而与他们一同玩闹的,还有飞天。
飞天之中的佼佼者,那美丽的广延天□□哩婆湿,她此刻就在乾达婆之中。
这位美丽的天女,她虽然从腿上生出了极裕仙人,可是极裕仙人却并不认她为母,而她也并不为极裕仙人之母,她只是不知为何会生出极裕仙人,因而心中苦闷,倒是这些乾达婆,为了让她快乐,便带着她到天空之中感受那戏弄凡人的快乐。
凡人很容易就会被乾达婆戏弄,他们在空中展现出不同的姿态,将那些美丽繁华的景象显露出来,而凡人若是为之痴迷,就必然会掉入他们的陷阱。
有些时候,这些乾达婆会用此欺骗那些美貌的少男少女,将他们骗到天上,与他们一同生活,直到这些凡人老去就被他们再送回人间;而有时候,这些乾达婆只是因为他们吸引住的凡人并非美貌的少男少女便要发怒,将凡人杀死。
因而,因陀罗与他们经常作战。
但因陀罗又并非要真的杀死这些乾达婆。
这些乾达婆时不时地便要闹出事端,因陀罗当然不能任由他们做出那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作为天帝,因陀罗的事情实在是多,他并非第一个天帝,也非是第二个天帝,他在这一劫的时候成为了天帝,在下一劫的时候也许就归于虚无,又或者便如帝奥斯一般称为凡人……这些都是一直以来所困扰他的事情。
然而,这些乾达婆,他们的存在便是因陀罗此刻必须要控制的力量。
作为天帝,因陀罗明白的唯一一点就是,他所能控制的越多,他所能维持的地位就越久。
乾达婆们的战力并不惊人,他们却有着旁人无法逾越的本领――魅惑。
“因陀罗!”阿耆尼走到因陀罗身边,见他正看着空中歌舞着的乾达婆们,也便知道他所想的是什么,于是,他说道:“为何你不去求大梵天或者是那罗延天呢?”
“阿耆尼,这是不行的,我将用我自己的力量收服这些半神灵。”因陀罗回答道,“大梵天诚然能够赐我力量,也能赐我不灭,可是力量与不灭并非是永恒的,当一切归于虚无的时候,这一切都将消失,可是在消失之前,我怎能不让自己成为更为匹配这个位置的天帝呢?”
因帝奥斯与波哩提毗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阿耆尼也觉得因陀罗的话十分的正确,于是,他打定主意要去为自己的兄弟做成这件事。
可是当他去找大梵天的时候,大梵天却说不能帮忙,因此,火神阿耆尼只好去毗恭吒寻找那罗延天。
来到毗恭吒,阿耆尼是通过这宫殿之中燃烧的烛火进入其中的,他悄悄进来,悄悄抬起头看着这里的一切,悄悄地将心中升腾的崇敬之意举过头顶……这火焰之神阿耆尼,这祭祀之主阿耆尼,这吞噬祭品的神明啊,他此刻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常在毗恭吒之中聆听摩诃毗湿奴的教诲!
他记得毗湿奴化作白色天鹅,在梵天真界与他们这些提婆神族讲解吠陀经典的事情,那时候他就渴望能够用额头触碰毗湿奴大神的足面……而现在,这种情感更为强烈。
就在此时,一个让人心情舒畅又感觉得到宁静祥和的声音响起:“阿耆尼,过来吧。”
阿耆尼认得这正是毗湿奴大神的声音,他连忙从火焰之中升起,显露出真身――果然,毗湿奴大神高坐在神座之上。
然而毗湿奴大神此刻又与平日里不大相同,他此刻展现出了“梵”的形态,这是一种臻于完美的境界,是物质的又是非物质的,是力量的又是无力的,是完整的又是残缺的,是有又是无,是遍入一切的又是只在眼前的。
阿耆尼在毗湿奴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又在他身上看到了因陀罗、伐楼拿、苏利耶、伐由、旃陀罗、昔弥提毗……这一切的一切,而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看到的,唯有毗湿奴。
摩诃毗湿奴!
阿耆尼在心中念诵他的五十五个名号,他念诵一个名号,就能从中获得无上的善念,也就从心中迸发出无上的爱意来。
他双手合十,顶礼他的上主,这让人不得不新生爱意的尊神,他的双足踩踏于莲花之上,在他的足尖便有滋养莲花的清水,这清水可掬于掌心,请任由这清水从指缝流下,滴落尘土,尘土,则将通过这样的洗礼来掩埋先人的尸骨。
“我已知晓你的请求,阿耆尼。”毗湿奴微笑着,看穿了一切,也明白一切。
阿耆尼不由得心中更为敬佩,他问道:“那罗延天,我是否能够知道,对于乾达婆,因陀罗是否能降服他们?”
“这还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一个时机,阿耆尼,你不必担忧也不必焦虑,因陀罗在这一劫之时,将会是在天帝的位置上等待劫末来临。”毗湿奴回答他,“而到那个时候,你们都将回归于我,我将会使你们再次重生。”
原本打算请求帮助的阿耆尼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打算,他只求多聆听那罗延天的教诲,便又问了许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个答案,可又都好似没有答案,最后,他问道:“摩诃提婆的追随者南迪来到人间,他传扬苦修的好处,那罗延天,是否苦修能使得非再生者也变作再生者?”
毗湿奴笑了起来:“这世上并非有真正的非再生者,阿耆尼,你的智慧尚不能领悟这些,但是你该知道,你作为火葬场的主角,当你将非再生者的尸体烧毁的时候,你的感觉是否不同?”
阿耆尼摇头。
毗湿奴便对他笑得十分好看。
而阿耆尼并不知晓,这并非是那罗延天的真实存在,可又是他的真实――毗湿奴的化身本有无数,但又并非真的无数,现在与阿耆尼讲解知识的,正是其中之一,这个化身高居于毗恭吒,他时时刻刻关注世间所有,又时时刻刻与非化身的真正的那罗延天一样,将所见所闻与之共享。
因此,那罗延天才能在吉罗娑的山洞之中冥想苦修。
他闭上双眼,冥想着摩诃提婆。
摩诃提婆也闭上双眼,冥想着那罗延。
他们的思想相合,他们的意识海也相互交融。
在意识之海,他们面对彼此,又如同在摩耶幻象之中面对彼此,又如同在绝对真实之中面对彼此。
“那罗延!”摩诃提婆在意识之中这样呼唤他。
“摩诃提婆!”他在意识中这样呼唤摩诃提婆。
他们对视,却并非用双眼,而是用心灵,用意识,用灵魂。
没有谁能在这时理解这样的完整的“梵”的体现,他们眼中的彼此便是最为完美的存在,无论是信徒还是朋友,无论是化身还是分=身,他们所用来对彼此赞美的,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声音――它不是语言,也不是歌曲,更不是颂词,它来自于远古,那诸神并不存在的远古,那万物尚未出生的远古,那一切开始之前的远古。
而就在此时,摩诃提婆忽然双目圆睁,在意识海之中,他身上猛然升腾起火焰。
“摩诃提婆,冷静……冷静!”那罗延并不惧怕火焰,但是他惧怕这火焰为摩诃提婆带来的痛楚,于是他用他的灵魂拥抱着摩诃提婆,将他灵魂之火逐渐熄灭……这火焰熄灭的瞬间,摩诃提婆的双眼就涌出了泪水。
这泪水太过汹涌,它如同河流,从摩诃提婆的双眼之中流出,在那罗延的身上流淌,最后消弭于那罗延那颜色好看的皮肤之上。
那罗延叹息了一声,让他的原初之水将摩诃提婆包裹其中。
“那罗延……”摩诃提婆在碰触到原初之水的时候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双目赤红,面露悲伤,以最为痛苦的姿态看向那罗延,“当炽烈的爱意将我的心脏灼烧,当无与伦比的美丽占据我的双眼,当甜蜜的果实终将变得苦涩……那罗延,我该如何去做,我该如何去看,我该如何去品尝?”
“你可以因此而责怪我,摩诃提婆。”那罗延知道他见到了什么,因而他这般回答,“摩诃提婆,我们能够看到未来却不能轻易改变它……但是如果你痛恨这个未来,我将为你打破它。”
那罗延这样说,却被摩诃提婆捂住了嘴唇,摩诃提婆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亲吻,把自己的爱意传递给他,也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他:“不,那罗延,不,我永远不会让你为我打破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