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定镇,街口。
这里聚集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在深秋的寒风里,顶着瑟瑟凉意,或坐或蹲在街口。
而在这些人中,有一人,双眼蒙蒙无神,脸上沟壑纵横,一见便可知,已是过了花甲之年,但,分明顶着寒风,衣衫破败,他的脸上,却不见半点颓然,分明很是宁静,宁静到同这一片守着身前摆放的破碗,喏喏请求着过路行人施舍的其他衣衫褴褛的人,莫名地,有些格格不入。
“叮――”
有来人不过几个转息之间,就从一段距离开外的地方,飘转到那双眼蒙蒙无神的老乞面前,来人脚步落定之时,一块分量不算很重却也不是很轻的银子,就叮铃着,落到了那老乞面前摆放的碗中。
来人以纱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含着娇美的眸子,分外明亮,她将银锭掷落在破碗中,自己也随之半蹲在那老乞的面前,视线正好对上那老乞蒙蒙无神的双眼。
“所为何事?”
待她半蹲下,老乞似有所觉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喑哑,却有苍厉如同寒风刺面之感。
来人眼底似涟涟带着闪光,她道:“故人之子,此际何在?”
那老乞唇角轻轻扯开,只分明不是个笑模样,瞧上去更叫人觉着带着几分古怪,没有什么停顿,就已答道:“赴远不过徒劳,何如直取近道?”
来人若有所思,睁着一双含着娇美的眸子,不曾起身,仍是半蹲在那老乞的面前。
然而那老乞却住了嘴,不再有开口之意。
来人站起了身,正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了什么,躬身对着那老乞行了一礼。
“命理运道,不可强求。”那老乞扔下这样一句话,就闭上了那双本就蒙蒙无神的双眼,面上纵横的沟壑,在这一瞬间,使得他的面容更添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和宁和。
来人离去的脚步稍顿了顿,转瞬就飘得没了个踪影。
暗色破败的碗中,静静地呈放着银锭,两相对比之下,看起来使得那银锭在路过的行人和在老乞身侧的其他衣衫褴褛的人眼色都不由得亮上了几分。
只是他们不知都在畏惧着什么,竟不约而同地和那老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仿佛不敢逾矩半分的样子。
南定镇外。
先前出现在那老乞面前的来人,此刻,正对着身后的镇口,面上说不上是个什么神色,她睁着一双含着娇美的双眸,定定的看了一眼,接着,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也不知这一趟,她所问之事,是否真的得到,她所期望的解述。
此时,已过了午间。
所有在南林书院参考的考生,都已经用过了午饭,被先前负责引导的侍者又分批次地领回了他们所待过的考室里。
屏气凝神,等待着他们期望或者并不期望的结果的公布。
负责参考的师长,尽皆立于考室的前台处,只有其中一人,拿着一份登记好的名单,面色肃然地站在台上,唇瓣开合,竟也没有先说些甚么寒暄的话,直接就开始公布这一场考核的结果。
“赵昌,录。”
“孙元猛,免。”
“李士林,免。”
...
“苏沙,录。”
“周皎,录。”
待得将这一场录取和不被录取的名单念完,在考室里坐着的众学子,面上或露喜色,或带颓然。
却有两人,面色在一众学子之中,倒显得有些古怪,这便是夙沙亭和伶舟皎,亦是名单之上的‘苏沙’和‘周皎’。
夙沙亭面上的神色,虽显得有些古怪,却也并不古怪得十分出奇,他只是面上淡然,不见喜,亦是不见忧,就好像一切事情的结果,泰半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出其右。
毕竟,就算是事出紧急,被逼无奈,他也是不能容忍自己连这般问题都写不出个完整答案的人,数年的教导,他从不曾有负师长所望。
而伶舟皎却是要笑不笑,欲哭不哭地抽搐了唇角,心里面,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理解这样的结果,难不成,这书院录入的标准,是要标新立异么?
她的那张卷子之上,是将满卷都写满了答案,但她却是故意地将每一题都答了个言非所问,这样还能录上,真的不是在搞笑么?
“录上的学子,一会儿便随我去参加第二场的考核,此次考核,本就只有一二两场,因此如是过了第二场,那么,你们就可以在南林和北立两座书院中,挑选一个书院入读,此次没被录上的学子,回去须得好生做做功课,来年仍可参加两院的招考,不必过多气馁,当更加努力才是。”
“未被录上的学子,现在便可自出书院了。”
站在前台之处,一脸肃然之色念完了名单的师长,以这样一番话结了尾,接着,便有先前负责引了他们去用餐的侍者,走上了前来,而那些未被录上的学子,纷纷便起了身,没敢多留地,就要随了那侍者出院门去。
伶舟皎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管他录上不录上,也要随了这一群人先出去再说。
然而,她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同夙沙亭打个眼色,那厢,站在前台的师长,就极为眼尖地看了过来,十分和气地道:“你可是齐皎?在你旁边的那个便是苏沙吧?萧院士已将你们的数牌给我了,你们不必心急,等会儿随我去参加第二场考核就是了。”
前台的师长以为伶舟皎站起身是要问数牌的事,自顾自地就回答了这么一番话。
剩下的其他人,见着前台的师长这般和煦的态度,都不由得将视线朝着伶舟皎他们这方投了过来,眼里,多少都有些不明的意味,特别是,在那师长的口中,还提及了个萧院士。
看来他们之前进来的方式,实是有些引人瞩目,也不知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倒叫得那得了他吩咐的师长,到现在都还留意着他们的动向。
伶舟皎心下颇有种近似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面上仍是强撑着笑了笑,略显尴尬地坐了回去。
夙沙亭侧身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伶舟皎的错觉,她总觉得夙沙亭那小孩的眼里,竟带着几分凉凉的笑意。
有甚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