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晨露都还在叶片上躺着,未被蒸发,所有居于抚秀殿的人,都不得不自愿地或是被迫地醒来。
伶舟皎倒是没有明显睡眼惺忪之态,但,当她和芙华等人排成队,在抚秀殿里间的园子中,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听着昨日方派遣下来的教导嬷嬷说话时,她也不由得唇瓣微微张开,又缓缓合上。
打了个小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哈欠。
就是这样,那边站着的负责她们这一行人的教导嬷嬷,也立马一个眼刀就飞了过来,挑着眉,各种严肃地道:“在这宫里啊,那仪态规矩是顶顶要注意的地方。”
她的意有所指,仿佛直直落在伶舟皎的身上。
伶舟皎立即识趣地做低头敛目的谦恭状。
但即便是这样,那教导嬷嬷还是眯了眼,嘴下却是直直地点出了她:“那边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这可是在宫里,你弄个纱巾在脸上算怎么回事?昨日你们是初入宫,也就没人计较,你今天还将这纱巾带着,难不成还不能见人了?”
顿了顿,那教导嬷嬷又微抬了下巴,继续:“这宫里,可没有个进了宫还要戴着纱巾的规矩!”
伶舟皎眸中一怔,像是才记起来自己有戴着纱巾这么一回事,她抬眼朝那教导嬷嬷的面上看去,见她面上严厉不容置喙,而其他站在自己周围,被分作一组由这个教导嬷嬷教导的人。除开庆元和芙华之外,齐齐将目光投落过来。
那些目光中,有嘲笑。当然还有更多的幸灾乐祸。
伶舟皎面上平静,覆在纱巾底下的唇角微微一勾,似极洒脱地就将覆在面上的纱巾缓缓地取下,行动之间,并没有带半分地迟疑。
而她一边将纱巾扯到手里,一边却是回道:“嬷嬷,是我的不是。先时都是用这纱巾覆面用惯了的,这初初进宫,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还请嬷嬷能多多包涵。”
她嘴里这样说着,明显语气里倒没有多少恭敬之意。
“呵,谁给你的胆子,在宫里在谁的面前你能自称我?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宫来的?!”教导嬷嬷明显对伶舟皎这般回答很是不满意。“在这宫里,除了位子比你低的人,你可以自称我之外,不论是遇见其他什么人,都必须要自称婢子。”
“这是稍微懂点规矩的人家都知晓的事情,你却到这还来犯忌讳!”教导嬷嬷横了伶舟皎一眼,神色不豫,却也没有立时就来个下马威。将她好生惩治一番,反倒是极认真地转开道:“行了。念在你们也是没来多久,对规矩确实不是有多了解,这回就先算了。”
她语音微顿,又接着道:“下回,不论是谁,要还犯这已经说过的错,那可就不是这般能训斥一下,就算了的事了!”
教导嬷嬷最后几句加重了语气,是在很认真地强调着这一规矩。
但立于教导嬷嬷面前的一行人,心思这会儿竟都不在嬷嬷的身上,许多人,尽管面上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眼角眉梢的余光,各种却都落在伶舟皎的身上,当然,准确地来说,是落在她那张现在少去了纱巾遮掩的面上。
分明愤愤、暗暗忌惮的情绪,在人群中滋生如春草。
伶舟皎微垂眼帘,唇边漫着若有似无清清浅浅的一缕嘲弄。
也不知她是在嘲弄着自己作这般大意的疏忽,还是嘲弄着这是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看长相水准的世间。
又或者,二者都有。
这一张像及了她容貌出众的娘亲的脸,她靠着这张脸,通过了选拨并进到这薄奚皇族的宫中,又靠着这张脸,现下还有着没一下就被责罚的优待。
但她的娘亲靠着那般的美丽又得到了什么?
伶舟皎的脸色微微沉下,她想起那个仍有着如花美眷,有着“乖巧女儿”的伶舟溯,那个现下在北大陆号称文豪的朝云子,那个人从来对她们母女几乎不闻不问,一问就让她们平静生活全然碎裂。
她时至今日,都想不明白,在伶舟溯的心里,她们究竟占着怎样的位置。
西乞俪和伶舟琼做下的事情,伶舟溯难道还真能全然不知?他竟知道也不在意,那么又何必要来过问她们的生活?!
虎毒不食子,这世上,倒有人比禽兽心肠更狠。
伶舟皎心下仿佛被小小刺了下,想着自己的身上还流淌着那个人的血,顷刻间,倒有种如鲠在喉,欲吐不得、欲吞不下的不适之感。
然,她的情绪变化不过一瞬之间,叫旁人看到却并不明显。
学了两三天的规矩。
各位教导嬷嬷就已经算是完成了这教导之责,并不在负责教导她们,毕竟,现在在抚秀殿住着的这一群人,泰半在庆典过后,都不一定能够留下来,她们在宫里只会待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精心教导确实有些白费。
就这么两三天,够叫人不惹出大乱子,当然就算足够。
在规矩学完的这一天。
近来分划的负责各行人衣食住行的管事嬷嬷,就给她们一人送来了一套制好的衣服,那是清一色的蝴蝶兰色,全然都是偏宽松,利于活动、行动间又有轻纱飞扬之感的衣服。
随着这衣服的到来,抚秀殿,又正式入驻了几位据说是在宫中司管乐艺等事宜、且自身也是精通乐艺的三十出头,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显老的姑姑。
在这宫中,年约四十上的资深宫女/女官,一般来说都会被称为嬷嬷,而在四十以下有一定地位的宫女/女官,一般来说就会被称为姑姑。
而这到来的三位姑姑,一自称兰月、一自称兰艳、一自称兰芬。
长相各有不同,但都不是十分出众,只一身气韵,又分别为她们添上了不同的增色。
随着她们三人的到来,将举行庆典的时间,当然也更加临近,而一场总该会出现的争斗,亦是慢慢地拉开了帷幕。
抚秀殿中,初初几日的平静,仿佛被石子击开平静的湖面,一层一层晕开了涟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