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你定是盼着你拿老儿子好的吧?那么,夫人我便赠你儿一个前程怎样?也免得他无事生闲,再去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事情得好...”西乞俪分明是笑着,但她那涟涟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跪在地上的崔嬷嬷,眼中亮光熄灭,顿时成一片死寂,她家这位夫人,向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啊!
在被拖出门外的时候,崔嬷嬷模糊中似看见了她家早去见了阎王老爷的那口子,她心中愧疚和眷恋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忍不住便滚滚落下泪来。
现在,她只盼老天开眼,让她们一家在阴间能寻个团圆之处了。
崔嬷嬷的身形,完全消失在了西乞俪的眼前,她妍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颜,她侧眸,拿起了放置在桌旁的一杯茶盏,微微打开茶盖,对着腾起的寥寥雾气,轻轻地吹了吹。
那寥寥的雾气渐渐飘散开来,氤氲出的点点迷离,使得西乞俪妍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看起来更多了些风采。
只是,这样美丽的她,却无端端地令得所有的人,包括一直在她左右服侍着的碧枝,都忍不住打从心底里发寒。
“老爷回来了么?琼琼呢?”
轻轻地吹了一会儿,西乞俪却并没有喝下茶盏中的茶水,而是手一撂,便将那茶盏又放回了刚刚放着的地方,仿佛不经意般地对着在她身侧的碧枝问道。
至于桃红,却不知为何,没有随侍在西乞俪的身侧。
“老爷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明执院,小姐还在跟着教琴的师傅练琴。”碧枝的回答恭敬而简洁,并没有添上任何的废话。
“秦家...”听到碧枝说伶舟溯已经回来了,西乞俪便低声地喃喃了这么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清,脸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意味,接着,她才又若无其事般地说道:“嗯,把前两天的那些帖子拿来,还有琼琼定制好送来的几套首饰都带上,我要去看看琼琼。”
“是。”碧枝躬身应答而去。
而另一端,伶舟琼所住的明冶院中。
余音袅袅的琴音散去之后,响起的,是几声有节奏不轻不重的鼓掌之声,而伴随着这鼓掌的声一同响起的,是一个年长的女子掩不住赞赏的话语。
“琼小姐的琴技如今已是益发娴熟了,从指法上来说,几近无可挑剔,以琼小姐现下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实属难得,只是琼小姐还需要注意,若是能在琴音之中,将自己的感悟情绪一并表达出来,那定当会更好了!”
布置得十分清净雅致的琴房之中,一个看上去带着一种恬静淡然气质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子含笑而坐,眼神中满满都是欣慰,目光却是落向坐在琴旁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却生得十分精致、显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带着白莲般清雅气质的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自然便是伶舟琼无疑。
听着教琴师傅如此高度夸赞的话,伶舟琼白嫩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张扬,端的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浅浅笑道:“师傅谬赞了,徒儿自当努力,才不负师傅如此认真的教导。”
伶舟琼的语气很是诚恳,听得那教琴的师傅心中很是熨帖,就连脸上的笑容都不禁扩大了几分。
“行了,那今日便就到这吧,琼小姐空闲时也可以抚琴一二,只却不需要再讲究什么苦练之类的,现下,琼小姐只需抓住感悟的心态便可...”教琴的师傅站起身来,温言嘱咐了一番,见着伶舟琼一一含笑应下,接着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心境?感悟?
等她将那“巫音惑”全然掌握好了,又哪里还需要什么将自己的感悟表达出来?
在那教琴师傅走远后,伶舟琼抬眼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嘴角一闪而过嗤笑之意,只一瞬又恢复成那清雅如白莲一般的姿态,只对着琴房中唯一站着的一个小丫鬟道:“碧云,那东西...可都喂好了?”
要是没喂饱的话,会出事的哟。
碧云的脸上不见任何波澜,道:“都喂好了的。”这般镇定的姿态,似比之身在西乞俪左右的碧枝,还更要来得镇定得多,但分明,这碧云的年纪看来,却是比碧枝要小上好几岁。
“哦。”伶舟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道:“将茶杯等用具都收拾下去吧。”
碧云领命,正收拾了端着东西准备出门,迎面却恰好遇见了向着这方而来的西乞俪与碧枝等人,她躬着身子侧让,等着西乞俪示意了之后,这才又往外走去。
见着西乞俪到来,伶舟琼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却还是扬着笑,迎上前去靠着西乞俪的身侧,道:“母亲这时怎么有空过来?”
西乞俪拉着伶舟琼到里间坐下,旋即亲昵地拍了拍伶舟琼的小脑袋,揶揄道:“怎的?我想来看看我家琼琼,难不成还要事先禀报?”
伶舟琼脸上露出甜甜的带着一丝天真的笑,紧靠着西乞俪,很诚心地说道:“当然不是,母亲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西乞俪凝视着伶舟琼,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宠溺,放任她亲昵地缠着自己。
接着,就这么沉默地过了一会儿,西乞俪却是转向站在里间的其他人等,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碧枝带头应下,领着其他人,就退出了里间。
确定其他的人都已经退到了合适的位置,听不清楚里间的谈话声音之后,西乞俪方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眸中微露担忧,爱怜地看着伶舟琼道:“琼儿,那个什么,你修习的那个...法?真的不会有问题么?不会影响到你么?”
“母亲,我自有分寸,您不是一向都知道的么?”伶舟琼微微笑着,眼底却是一派尽在掌握的笃定。
就算是一向都知道,可是毕竟修习的是那般的...法,她又怎么可能丝毫都不担忧,只不过,是没有时时刻刻都将这些担忧宣之于口罢了。
毕竟,这件事,还是瞒着伶舟溯的啊!
西乞俪垂下了眼帘,强自掩下了心中荡起的些许不安,许久,方才又恢复了往日镇静的样子,道:“不论如何,琼琼,你记着,一定要护好自己。”顿了顿,她话音一转又道:“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一会儿你看了之后,就让丫鬟们给你归拢好便是,你父亲也回来了,我还得上他那儿去一趟,记着我给你说的话!”
西乞俪说完,轻轻叹了一声,直到伶舟琼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乖巧的笑容,她这才起身,叫了伺候的人,又如来时一般浩浩汤汤地离去。
徒留下,伶舟琼仍坐在那里,摊开手,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心,怔怔地,却不知是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