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连绵,靡靡如同花开的声音。
缠绕在每个听见此声音的人,心上、眉尖。
这是夜色已然降临的深秋。
然,即将要接近隆冬的严寒,仿佛没有办法浇退所有来到此间的人,那些像是热情一样袒露的情绪。
伶舟皎所在的地方,是同前方灯火通亮之处,相隔不远,但完全隐蔽黑暗的地方,她能听到那些由不远处传来的声响,见不到的,只是摇曳的光芒。
独自一个人,待在这样隐蔽漆黑的地方。
她脑海中思绪翻覆,模模糊糊地记起那天论起来很是混乱的状况。
那一天,在伶舟皎说出那样的话之后。
薄奚凛看着她,凉凉一笑,却像是在如她所说之愿一般,偏厚的唇瓣微启,道:“小奴隶莫不是迫不及待地要我命人先将你抓起来,那么,既然你已这般要求,我又怎能不遂你之愿呢?”
他像是在调笑一般的话。
转而,却一脸沉色地对着大个子一行人,不由分说地道:“把他们俩都给我制住了!”
制住这种词汇,当然不仅仅只指着抓住这一意思,还有的就是,要将他们按倒在地上,摆着臣服的姿态。
夙沙亭在一旁将薄奚凛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看得清楚,赶在那些人一拥而上之前,先出了声,喝道:“且慢!”
他周身气势全开,看起来精致清秀的一个少年,在这一瞬,竟有叫人不敢稍动的如狠戾一般的威慑之力。
大个子等人竟真就都立在原地,一时未动。
薄奚凛将目光从伶舟皎的面上微微调开,挪到一旁夙沙亭的脸上,盯着他,眼中带着浅浅探究之色。
夙沙亭趁此又开口道:“你们看得上的筹码,我们未必没有,那么,又何以不能有商量的余地呢?”
他将这番话说得如同诚挚的劝诫一般,但在其间不是特别明显的,又有丝丝缕缕的像威胁之意。
薄奚凛腕间微动,时刻正待着要蜂拥而上的大个子等人,面上紧绷的神情,稍稍松减了些,但仍是警戒地观望着。
“哦?”薄奚凛面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不明意味,转而倒是认真了些似的,道:“那你说说,你究竟有什么样的筹码,看看,能不能引得起我那么一丁点的兴趣。”
简直是不狂妄会死一般说话的姿态。
无时无刻,薄奚凛似乎都像是在表达着自己虽然纡尊降贵地在和这些人交谈,但他永远都还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的高贵。
像是刻在骨子里,不可被遗忘的高人一等的做派。
夙沙亭对这些都像是视而不见,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计较这些,眼看着被堵在这处的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他盘算着约好在城外会面的时间,虽说心中没有多少焦急,却也不想在此耽搁多久。
他直言道:“家中薄有资产,会来到此处,不过是被人掳劫至此,家中父母担忧,待得归还,必要派人来还这一人情。”
动情还是动理,总要试上一试。
薄奚凛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笑了笑,倒是不无挑拨之意地道:“这事儿吧,本也同你不相关,你俩本就不是一家的,只要你安安分分地离开,不管这事,你现在也就可以走,还不用付出什么条件。”
夙沙亭一时默然。
伶舟皎复看向夙沙亭的目光之中夹杂着闪烁,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在他再开口回答之前说些什么,但终究,她还是闭上了嘴,面上一副沉冷的,仿佛他们的交谈,夙沙亭离开还是留下,对她来说,都不能够造成任何影响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自己也清楚,这般模样,不过是在假装。
在她的生命里,曾经经历过被抛弃、被侮辱、被质疑、被憎恶、被轻蔑等等一切,很多令她就是重生了一回,也无法忘记的难堪。
而这一世,她想要将自己变得不一样,却分明那个从前的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抛弃,她一切强撑着的坚毅,更像是在粉饰着原本那个有些懦弱喜欢逃避的自己。
她在改变,但她已经很难再受伤痊愈。
她装着满不在意,但说不出对于夙沙亭来说,还是就此离开为好的建议,也控制不住,不用眼角余光瞄着夙沙亭面上神色,推测着他会不会有就此答应下来的举动。
“我有我的坚持。”夙沙亭面上是云淡风轻一般的浅笑,话语间是不可改变执着的语气:“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一个人离开的建议,那么,还是想请问你,要什么条件,放我们俩个一起离开?”
不待薄奚凛开口回复,夙沙亭又补充似的问道:“金银珠宝,珍世名作,不论你要哪样,我都可以给出令你满意的价值。”
他在显露着财大气粗般的作势,目的无非是想在不能将家世身份说明的情况下,也要让眼前的人意识到,他们并不是真就毫无依仗的人,他在慢慢提高着,在眼前之人心中,足以用来商量的资本。
薄奚凛探究的目光在夙沙亭身上扫了个来回,又落回到站在一边似乎神色间带上了点点迷惘之色的伶舟皎,他笑道:“我就直说了吧,便是你有所依仗,但在这里,你本就没有同我商量的资格,我还是那个话,要么,你就安安分分一个人离开,要么,你们就一起都留下来。”
薄奚凛一副“能够陪你们逗趣逗了那么久已经是你们莫大荣幸”的傲气模样,话语间,是斩钉截铁地断掉了回转余地。
其实,他就是从一开始,说的话,都有在逗弄着他眼中这些‘蝼蚁浮尘’般的人的意思。
压根儿就没真心存着要交谈的意思。
饶是夙沙亭一向似乎都自带着容人之量,不会轻易动气的沉稳,此际,亦不由胸中升起丝丝缕缕的火气,他淡淡地将这般能使人冲动的情绪压回心底。
指尖摩挲轻弹。
蓄意许久的淡淡甜香,渐渐在他周遭弥散,不过一弹指之间,就仿佛已经充盈在除开他和伶舟皎之外的,所有人的鼻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