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伶舟皎一路穿行,十分熟稔地找到了执事居所在位置的时候。
执事居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院子的正中央,跪着一个穿着和观内众人同样款式衣衫,却分明遮掩不住窈窕身形和娇艳容颜的女尼,就算是静静地跪在那儿,眉梢眼角间,流转的,都是数不尽的风情。
而在那跪着的女尼两侧,立着的,是从各院赶来,为着围观或是其他不明心思的年纪或大或小的其他女尼们。
站在跪着的女尼正前方几步之远的,正是才见过伶舟皎的惠安和清心无疑。
之前匆匆赶到执事居的清月还有清晓,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此时,正是隔开了重重的人群,立在了距离那跪着女尼很近的位置,在清月的身侧,赫然还立着一个眉目间略有不安之色、年纪较长的女尼。
伶舟皎此刻所占的位置,稍稍有些远了,只却还能够看得清在场大多数人的眉眼,若是有些什么大的响动,也还能够传到她这方来。
“清色,你也不是第一天来到观内了,规矩自也是明白的,之前,你明知故犯多少回,我都念着你在外边待的时间长,性子需要时日才能定得下来,也都不曾和你多做计较。”惠安忽的扬声道,看似淡漠的眉目间,分明,藏着一丝凌厉,“只你屡教不改,如今想来,却是要好好再教导教导你,才不会再有下回了。”
跪着的清色,眼底流转着明晃晃的不在意和嘲讽之色,只眉宇间稍稍隆起,抿紧的唇瓣,又好似在强忍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一旁的清月看似很隐蔽地扯了扯站在她旁侧年纪稍大的女尼的衣袖,那眉目间略有不安的女尼,却只是细微地摇了摇头,连视线也不曾转向清月。
清月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一瞥,瞅见了立在自己近处的清晓,终究,还是只得强自按捺了下来。
那眉目间略有不安之色的女尼,自然,便就是清月的师傅,清云。
伶舟皎微眯起眼眸,借着身侧站着的其他人遮掩,衣袖之下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握成了拳,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手心。
惠安仿若有些被清色这般的神情给刺激到了,低声,模糊不清地念叨了句“不识抬举”,面上却是一派凛然地转向一旁的清心,道:“清心,我若要重重罚她,你可会不平?”
清心的唇角扯开了一个明晃晃的弧度,言语间更是大大地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情绪,回道:“惠安师姐只管罚,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该受着的,清心自是不会有任何不平。”语气,在任何上加了些许的重音。
一旁的清月看着地上跪着的清色,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上前,而她的师傅清云却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又冲着她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安抚之色。
站在清月身侧的清晓自是注意到了这不对劲,看了清月和清云一眼,心下疑惑,更是明明白白地在眼神之中显现了出来。
清月只得抿着唇,仍站在原地不动。
冠冕堂皇的工作做足了,这观内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了,惠安也就摆足了架势,开始心安理得地要杀鸡儆猴:“清字列弟子清色,自入观门以来,屡受训诫而不受改,为了秉承白云观之规制,今当令其入训诫居,承第四十八条刑制,且思过静心半月。”
惠安念完,在场的年纪较大些的女尼,脸上都不自觉微有变色,惠安却是直直地又将目光落在清色的脸上,意味不明地道:“如是,清色,你可有不服?”
“......”清色仰头看她,微扯唇角,不语。
惠安最是见不得清色这般模样,不由心下暗恼,索性要先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便唤道:“来人,将清色待下去,所受处罚,即刻执行。”
从两侧中,极迅速地出现了几个身形稍壮的女尼,一把便上前,扯起了跪在地上的清色,便要向外离开,而清色脚下步子踉跄,几乎不能成行,就连身子也大部分是瘫软依靠在了那女尼中一个的身上。
旁观的人,全体噤若寒蝉,待得那些几个身形稍壮的女尼一派严肃神情地扯着清色来到自己面前之时,纷纷避让,动作之迅速,唯恐不及。
伶舟皎接着旁人的身姿掩盖身形,为了不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出来,自也随着旁人的动作避让。
不一会儿,那几个女尼便带着清色扬长而去,转瞬,即不见了踪迹。
惠安看着清色离开的方向,一拂袖,自也同清心等人扬长而去,很快,便也在众人眼前消失了踪影。
其余之人,尽纷纷随之散去。
伶舟皎的手心被自己握拳攥得生疼,却偏偏不能挪动半步,脚下,仿若生根,重得让她无法挣脱。
而在不是十分远的地方,清月也似失魂落魄一般地怔在了原地,清云三言两语使得清晓暂时离开了之后,便也陪着清月站在原处,不动不避。
方才几乎挤满了人的院子,此时,连同受命守着这处居室的人,叠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人,两相对比的差异,愈发地让人觉得心内,寒意陡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
清月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清云似又低低声地在清月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劝解了几句,清月便顺从地由着清云牵着她,缓步离开。
走出院子的时候,清月和清云,同仍在原地不避的伶舟皎,擦肩而过。
清月和清云完全没有留意,旋即,便不见了踪影。
而伶舟皎怔怔然看了清月和清云离开的方向,良久,又瞥了眼,清色和惠安等人各自离开的方向,低垂眼眸,朝着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露出一抹带着极浓讽刺意味的笑,咬着牙根,缓缓呼气,松开了一直紧紧攥成拳的手,阔步离开。
在她没有留意到的手心处,赫然,已经被指尖印上了道道一时半会湮灭不去的红痕。
日光正盛,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