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伶舟皎便是举目相望,也望不见夙沙亭他们究竟在哪里。
热闹、喧哗,遍地来往的陌生人。
充斥着,这个对于伶舟皎来说,实质上极为陌生的环境,周围没有了任何可以为她指引前路的人,她面上虽仍强作镇定,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有些说不上来的恐慌。
她后退开几步,更加偏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但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人群外,并不再挪动,她在等着――等着夙沙亭他们从人群中出来。
半垂了眼帘。
伶舟皎盯着脚面,一派的安静。
陡然一双青缎面的鞋面,却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并且,就立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站定,一会儿也不离开。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她不由便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人。
还未及先将人看清。
伶舟皎就先朝后又退开了半步。
她没有料到来人其实与她相隔的距离那般地近,近到一个抬头,她会觉着不适应,于是就先退开了那半步。
然则,待她站定。
将立于她面前的人看清。
这是个她曾经记忆深刻的人,曾经在她的记忆里那般熟悉,熟悉到即便是现在这人的面上同样戴着面具,但只要见着他的身形,她就能够认得出。
秦思罔。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伶舟皎眸中带着思索,而让她更为疑惑的是。他既出现在这里,现下,又怎么会来到她面前。
他想要做什么?
伶舟皎想着。眼中不觉更带上了警觉,但她又尽量清醒地将警觉之意掩饰得极深。
秦思罔先开了口,他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看来,也真是有缘,姑娘是一个人来这灯会的么?”
他这样聪明的人,对一个人的怀疑永远不会在第一时间表露出来。
可是他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走的时候。秦思罔便也离开了么?
可是,他不可能是跟着她来到这里的,然则。这样巧合的碰面,他还能这样巧合地认出来自己,他凭的是什么?
伶舟皎心底堆积起来的疑惑越加浓重,一时也没有回话。
秦思罔接着道:“姑娘既是一个人。不如结个伴。一同赏这灯会?”
他彬彬有礼地邀请。
感觉上却叫伶舟皎心底的警惕,几乎奔涌而叫嚣起来。
她不由先回到:“这却不必,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现下不过是与同行的人走散了,自该在这边等着他们寻过来,不宜去别处。”
他既要装,她便掐着他装的由头来反击。
他还要怎样彬彬有礼下去,来叫她离开此处?
“这样啊。”秦思罔的声音中,丝毫不带着讶异的情绪。好像他早料到伶舟皎会有这样类似的回答,接着他就说道:“既是走散了,想必他们回转的方向也不一定就是这里,且,想来你们失散开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不如我们边走边寻他们如何?”
他的话说得恳切:“你一个姑娘家待在此处,终归此地热闹,不免有鱼龙混杂之辈。”
许是秦思罔说出的每一句话,伶舟皎都不由要做各种思量,所以便是他这样的话听来,她都不受控制一般地觉着他的每一句话里,都有着其他的意思。
他这样的话,在她看来,却有隐含威胁之意。
伶舟皎抿住了唇,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他们既然会来寻我,如是我也走开,两方反倒容易错开,还是该待在这里,待他们寻来。”
“多谢你的好意,”顿了顿,她道,“不过现下并不需要,便是鱼龙混杂,这众目睽睽之下,想来谁也不敢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再说了,我并不是那样毫无反击之力的弱女子。”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看着秦思罔的目光中,有种奇特的亮光。
她这样透着底,何尝不是希望秦思罔即便有任何的动作,心中也有一定的顾忌。
哪怕不多,只要有就好。
但秦思罔做事,哪里可能不是有备而来,他听得伶舟皎这般说着,也就顺着她的话,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陪着姑娘在此处等着他们寻来吧。”
他这样一说。
伶舟皎忽然觉得,夙沙亭他们便是与她分开,应当也会极快寻来,但他说着这样的话,竟好似笃定着夙沙亭一行人绝不会这么快便寻来一般。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样的变故?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来接下他这样的话茬。
沉默不过一瞬。
秦思罔立在她的身侧,破开了沉默的僵局:“姑娘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又格外直接。
显然,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大概又知道了些什么别的事情,才会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来问这样的话。
伶舟皎蓦地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她不知道她已经如此小心地避开那些好似是追踪的人,如何还会引得他来此。
她到底是低估了他,但他又知道多少?
伶舟皎思前想后,发觉除开遇上夙沙亭之后有的那些对话,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底细可以曝露,而秦思罔既然这样来问,她想他也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身份,且对于她来说,最大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如果不是有笃定的什么大发现。
他也不是会兴师动众,这样来她面前,就问着这样话的人。
伶舟皎在斟酌着,要怎样去回这个话。
秦思罔却又开口说:“姑娘去祭拜的那个人,与你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哦不,应该不用这样问了...”
话说到这,吐一半吞一半。
出于对秦思罔素来就有的那种忌惮,伶舟皎只觉着自己的心神几乎都已经绷紧了。
尽管伶舟皎并不回答。
秦思罔还是能由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你的生父究竟是谁,你可知晓?你应该是知晓的吧?那么,姑娘此次回来,又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他竟知道?!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知道她所祭拜的人是谁,并且还知道,她有着怎样的身份来历。
然则,对于这样的身份来历,他难道就真的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伶舟皎咬紧了自己的唇瓣,她要听着他说的话来推测确定他实质上究竟知道多少,但却不能自己先行开口,免得在他这样精明的人面前,透露出他并不知道而想要通过这样的一种试探,来从她的口中知道的事情。
一直在由着自己说着话的秦思罔,其实在说话的同时,也一直在观察着伶舟皎眼中的情绪,只是伶舟皎现下并不选择与他对视,四周的灯火再怎么明耀,这会儿看人也不可能比白日里看人要来得清晰,所以他对于她情绪的把控,并没有多么清楚。
他还在继续说着:“对于这么多年来都只有一个女儿的朝云子,想来,他还是愿意见到自己还有长这么大了的一个二女儿吧?或者说,应该是大女儿?”
此言一出。
伶舟皎几乎自己都能听得清楚,心中固守着的在面对着秦思罔时警惕的防线,“咔嚓――”的显出细细裂纹的声音。
她不由抬眸瞥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他的眼中尽管看来总是有着清澈,但永远都好似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秘的沉暗。
这会儿,也是如此。
她听到自己在对秦思罔说:“你便是知道这些,又来见我做什么,这些事情,对于你来说并不相干吧?你探明这些,还来同我说,你又究竟是何人,你出现在那样一个墓地,难道也真是有什么要祭拜的人,那你祭拜的人又是何人?”
这样对他说话。
伶舟皎听着自己的声音,只觉得无比地冷静,但同时,又是极为地大胆。
因着,他从来是不允许有任何会妨碍到他的人猖狂的,她这话里,有威胁的意思,他如何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威胁?
沉思下来。
伶舟皎觉得自己刚刚那番听来冷静的话,实际上还是过于冲动,她掩在袖子中的手,不由更扣紧了自己的手心,在心底,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自己说着:冷静,冷静,要冷静!
“怎能与我不相干呢?”秦思罔的声音里没有透出明显的冷意,反倒仍是素来的彬彬温和,“秦家与伶舟家还算得该是世交,既是世交之子弟,我见着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是该通知这世交之家的吧?”
既是说着这话。
看来,秦思罔对于她与伶舟家之间现在已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是有着一定了解的。
不说多少。
他应当也是清楚地知悉――她并不愿意到伶舟家去,更甚至于,伶舟家并不会愿意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
冷静!
伶舟皎的胸口微微地起伏着,她调整着使得自己的气息尽量地平缓,这样一来,声音中自也不会透露出太多的情绪。
忍了忍,她还是凉凉地回到:“秦家与伶舟家这世交之情,能有多么的深厚?”
深厚到,就是秦家曾一度陷落于倾颓之中,伶舟家也不曾真的施以援手?
她话里的讽刺,明明白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