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
清色努力地睁大了一双眼,让自己的神智保持在清醒之中,面色微冷地截断了伶舟皎絮絮叨叨的话,定了定神,看着她。
那样带着凉意的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打碎了伶舟皎那一时因着不能接受而出现在脸上恍惚的神色,如同一盆凉水兜头罩下,反倒让她冷静了下来,只是抿紧了唇瓣,最后道了一句:“秦姨,这是怎么回事?”
清色微冷的面上,见状,眸中浮现出点点满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之色,顶着这样一张蜡黄的脸,却仍旧透露出一抹娇艳,她不敢闭眼,见着伶舟皎恢复了冷静,立即便道:“阿皎,现在我说的事情,你必须要照着我说的这般去做,不得有丝毫的迟疑。”
说到这里,清色顿了顿,直到见着伶舟皎用着一种很是慎重的神情,点了头之后,才接着道:“一,将我身上白色的瓷瓶里盛满的东西,一滴一滴,滴在这个房间的四周,务必要保证将四处墙面或是门之下,都一定要有,二,燃一根香,放在桌上,在香燃起之后,你就立刻离开这里,三,现在将我扶到**上去,我说的这些事情你马上就开始办!”
伶舟皎有点发愣,像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皎,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这个样子,是准备要半途而废么?!”清色扯开唇角,鲜血溢出,她却似毫无所觉地冷嗤了一声。
伶舟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如同带上了黑暗的漩涡,叫人愈发地看不懂,刚刚那些还外露着的情绪,眨眼湮灭,她咬紧了自己唇瓣,一声不吭,却是听从了清色的吩咐,很艰难地将她移到了**上。
才将清色移到**上,清色便微侧偏了头,向里,使得一半的脸色都沉在了稍暗的光线中,她的手微一翻转,便有东西沉在了她的手心,只是,就这么一个动作,便使得她又一叠声地咳嗽起来,但她却全然不顾,只是转眸,斜睨着伶舟皎,道:“拿着!”
伶舟皎莫名地觉得悲凉,手上仿佛不由自主地从清色的手心中接过了东西――这便是之前清色话语间提到的白色瓷瓶和那根香。
一路逃亡,清色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时间去筹备这些东西,那么,想来定是在一开始出逃的时候,她就已经备好,可是,她备着这些东西究竟是做怎样的用途?
结合着眼前所看见的一切,伶舟皎有些害怕再想下去,前世今生,不断躲开避走的记忆,让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忽略这些所有看起来让人感到不安的状况。
“阿皎,你便按着你进来时计划的那样,到南大陆去,只是,你一定要小心,那些人既然敢做这门生意,必定是有依仗的,若是逃得了便好,若是逃不了...”清色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很奇异的像是怜爱又像是残酷的情绪,“你记着,你纵是要活下去,也一定是要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那么,不干净的呢?
不干净的,就该在一开始还干净的时候,就选择结束。
清色的脸上浮现出了遗憾、悔恨并释然、决绝杂错着的情绪,看起来却似有些癫狂之色在其间穿插,她那被涂抹上蜡黄之色遮掩的面孔,竟奇异地在双颊处,透出了酡红。
很奇怪的,这样明明应该令人感到害怕的清色,伶舟皎看着,却只觉得,眼中有泪缓缓满溢滴落下来,心底密密麻麻四散开悲凉的疼痛,她俯身上前,抱住了清色,用低得好似喃喃般的声音,道:“好,我一定,一定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这样轻柔的语气,仿佛让清色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她的眼中闪现出盈盈的光彩,脸上浮出了一个干净的美丽的如同昙花一现般令人惊艳的笑靥,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于是终于安安心心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却就这么,久久,不曾睁开。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人叫了暂停,伶舟皎任着自己俯身埋在清色的身旁,一如那日,她那般倒在她娘亲的身侧,屏息不动,直到触手全都只剩下了刻骨的冰凉。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切应该的,不该的,这一生的所有,都当在这个时候,悉数,烟消云散――当伶舟皎起身,看见清色阖目,唇角隐约带着的笑意时,却忽然发现,那日,她的娘亲似乎也是带着这么一抹相似的笑意。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得到救赎?
但愿。
伶舟皎陡然间冷静了下来。
照着清色所说的话,伶舟皎很仔细地完成了每一个动作,就连在点燃那一根香的时候,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只,在关上门离开的之后,她便已经决意不再去想,清色让她去做的这些最后的事情,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深刻含义。
她只是大步地往前,不曾回头,也不再落泪。
事情进行地格外的顺利。
伶舟皎在出客栈之前,就已经擦掉了脸上所有掩盖的装扮,于是,当她在那条街上走到了一半,甚至,还没有去巷口的时候,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套了麻袋。
而她再也不会看到的便是,在她离开之后,不过几个时辰,就有一队人,不知顺着怎样的线索,竟一路通顺地寻上了同福来客栈,还正正好地寻到了清色所在的房间。
一看就来路不善的人,掌柜的自然没有那么犯傻地上去阻拦,也拉住了本想上前的店小二。
于是,这一队人,便毫无阻拦地顺利踢开了房门,进入了房间。
此时,点燃的香,已经快要燃尽。
房间内,带着一种很是奇怪的闷闷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炽热感,有人在进入房间之后,便看见了躺在**上的清色,就打算要搜查本该在此的伶舟皎的下落,根本没有顾及其他,但领头之人,在见着几乎快要燃尽的香,神色略感疑惑,不禁轻嗅了房间内弥散的味道,立时便脸色大变,打了个手势,喊了声“撤!”,就立刻退至门边,要打开门出去。
而虽是之前被耽搁了一会儿,但点燃的香,却恰恰好,在此刻,燃尽了。
房门还只开了一个缝隙,其余的人,脸上都还带着惘然不知的懵懂,便有乍然而现的炽烈火舌,猛然席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