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通用历一零二八年,春。
一团暮色笼罩下来,将天光拢入于沉暗之中,并逐渐将之掩埋。
通过边界。
属于南大陆的一切,都已经暂时为之隔绝。
几辆从外表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北大陆境内的安镇。
这是安镇上,修建的一家格外招摇些的客栈,有着大大的匾额,在门边路旁,还立着一块板子,上书醉晚客栈。
像生怕别人走过路过能不知道这还有个客栈似的。
客栈里间的布置,却不同于这招牌的招摇,反倒显得雅致起来,多了那么几分清幽,大堂中摆放的桌椅,都规规矩矩地隔着一定的较开一些的距离,堂中央还挂着一些文墨作品,窗台并角落,都点睛一般地放着一些盆栽,都是意在衬托出那么点子清幽雅致的劲儿。
在堂中央一侧,就是回旋往上的梯子,直直通向楼上的房间。
楼道宽敞,站在二楼还可以倚靠着一排栏杆,朝下方的大堂看。
伶舟皎一行人刚刚在这客栈前下了马车,就有人眼尖地从客栈里间出来,直迎到了伶舟皎等人的面前。
扬着个笑脸儿,这迎上来的小二问:“客官,您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自然不该是伶舟皎来回话。
制妆已然就着小二的话答:“自然是住店,现在店中可还有上房?”
小二笑起来的弧度又更加上扬了几分:“有的有的,客官现在想要几间上房都是有的。客官请里边走,您的马车小的叫人来将其妥善安置在专门看管的马棚处如何?”
伶舟皎对着制妆点了点头。
制妆回:“带路往里吧。”
小二听着这应允,立时就侧向一边。扬声唤道:“李叔快来,把这贵客的几辆马车牵到马棚去妥善安置。”
制妆添上了一句:“记得把马儿喂饱。”
小二笑吟吟回过头来,道:“客官请放心吧,李叔自会照看妥当的,明个儿您再看,包准叫您的马匹都是个舒坦模样!”
这话说得,措辞都不知叫人如何接下去。
制妆默了下。
好歹这边那似乎是被这小二叫着李叔的人。就已经被他这一声唤,叫到了近前来,而在那李叔的身侧。还跟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
那李叔背上有些佝偻,但面目间看着也有几分富态,想来常年家中也还是有那么些富余的,而跟在李叔身侧的小伙子。看来还有着那么几分胖胖的。
小二对着来人道:“李叔。这客官的马匹可得好生照看好了。”他这样说着,对着李叔的表情,也显得很是和气且还带着尊重。
对着跟着李叔来的胖胖的小伙子,这小二笑得更是显出几分亲近。
李叔有些沉默,而那跟着李叔来的小伙子胖胖的面容上有着腼腆又带着那么些局促的笑意,他们不发一言,只是恭谨地立在一侧。
小二似乎对于这样的情状是司空见惯,他也并不要求什么要他们先同来客打招呼之类的。倒是又转回对制妆道:“客官还请稍等,您这几辆马车。小的还得帮着李叔他们拉过去,不过马棚就在一侧,倒也不会费什么事儿。”
伶舟皎的目光,在那李叔的身上稍滞,片刻,她对上制妆问询的目光,又点了点头。
这小二和李叔,还有跟着李叔来的那胖胖的小伙子,领着伶舟皎一行的几辆马车,就往旁侧的马棚走去。
身形渐渐消隐在昏暗下来的光线中。
而伶舟皎领着一行人站在原地,并不曾动,更不曾就此往客栈里间,先行而去。
制妆一行人在这种情况下,又显得静默下来。
伶舟皎眸光凝凝,若有所思。
她其实是记得那个李叔的,她不是有着那种见过一次面,就能将一个人记得深刻的且不会遗忘的,但与之相处好歹也有段时间,这样即便是事隔这些年,也还是足够她将这人认出。
他是当年送着她和秦姨来这安镇的车夫。
那个还会好心同她们说上几句话的人。
真是想不到,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最先碰见的‘故人’倒是他,看他的样子,这些年并不像是过得不好。
说不上来。
伶舟皎竟已是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样一团的思绪。
那小二很快回转。
仍旧是扬着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见着他们就这么在外间等了这么一会儿,他面上似乎有那么些惊讶,但很快便隐没了去,他迎上来,道:“不好意思,让客官久等,客官请进。”
他躬身侧让开。
引着伶舟皎一行往里进。
小二将他们带到了客栈里间,一侧角落上的掌柜所在的地方,他对着见着他领了人进来,脸上溢着客气的微笑的掌柜,道:“掌柜的,这客官要住店。”
掌柜的对他点点头,意为知道了,又道:“你去给林实他们搭把手去。”
这小二对着伶舟皎一行笑了笑,接着正如掌柜所说,过去给那边正忙着的其他人搭把手去了。
这样一个春日的晚间。
来这么个客栈的人却是不少,安镇一向往来人群较多,便是在冬日也都有一定的人来此安镇寻间客房,何况是在这绵绵的春日。
今个儿晚间,就是这么一家实际上开起来也不过就几年间的客栈,那客流量虽说还不是满满当当,但也有着不少的人。
就这么一眼望过去。
在这大堂内正用着饭的人,都已经是不在少数。
掌柜的态度和煦地道:“客官这是要几间房?咱这上房和一般的房间,以及下房都还有空余,您看您这是打算要哪个房间?”
这回不用制妆意会伶舟皎的意思再回话了。
伶舟皎已然先出了声,问:“房里都是只有一张床么?”
掌柜的没有对伶舟皎问出这么个话有什么意外,他面上仍旧是和煦的平静,只是心下倒觉着这么个面上覆着纱巾的姑娘声音倒有些说不上来的好听,身边跟着这些人,看来倒是哪儿的大家小姐,他回道:“您看您是要有些什么要求,房里倒是都可以加床的,只不过却是也还要比一般来说,要添上那么些银钱。”
在商言商,掌柜的这几句话回的也很坦荡。
伶舟皎沉吟了一下,道:“就要三间上房吧,每一间房里再添一个床位,我们要先在这用过饭,完了回房,房里应该能够布置齐整了吧?”
掌柜的面上仍是那副和煦之色,不增不减,道:“您放心,很快就能给您安置齐整,您这是打算在大堂里先找个位置用饭么?”
伶舟皎回了一声:“嗯。”
随即,她又问:“房钱是怎么算的?”
掌柜的回到:“一间上房是八钱银子一晚,每加一个床位,也就多添个一钱银子,您看您是打算要住几日还是就一日,房费可以一天一结,当然,您要愿意也可以要住几天就给几天的房钱。”
他回得极是利索。
“先结一日的吧。”伶舟皎看向制习,制习马上会意地掏出了钱袋。
付了一日的房钱。
掌柜的扬手招来了方才那个领着伶舟皎一行人进来的小二,吩咐:“你带着几位客官就坐去,给客官介绍一下饭菜。”
伶舟皎一行,现在加上制习、制妆、制衣,以及那在来路上负责驾着马车的两个男子,就是六个人。
其余人,都不曾随着她来这北大陆。
他们六个人刚好围了一个方桌,伶舟皎独个儿坐了一边,制妆和制习坐了一边,两个男的坐了一边,制衣刚刚好也就一个人坐了一边。
有些顾忌,在这样的时候,就不必顾忌。
伶舟皎在来路上,已将这些话同其余人言说分明,制习等人现下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坐着,面上都尽量地维持着一脸的淡然。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小二有些愣神。
这世道竟还有主子同手底下的人一同用饭的道理?或者说这实际上也不是个主子?
小二眸光微闪,自也不可能这么对着伶舟皎等人问出疑惑来,只作着若无其事状,道:“客官要点些什么菜?要不小的给您先报一遍菜名儿?”
伶舟皎摇摇头,道:“不必,你只管上些店里拿手的招牌菜便可,就上个五道菜吧。”
小二这下倒连半刻愣神的时间都不曾有就应了下来,随之却是又仔细问了问:“您看您这有没有什么要顾忌着的?酸辣几分适度?菜里边您这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伶舟皎回:“不曾,只管随意上就是了。”
“那给您上个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另再来个醋溜白菜,当归老鸡汤,再上个水煮鱼,您意下如何?这都是店里师傅做的拿手的。”小二沉吟着,似乎是思索了一番,这才对着伶舟皎说了出来。
伶舟皎点点头:“可以,就这些。”
小二走开了。
桌子上放着方才小二倒好的茶水,伶舟皎拿指尖碰了碰那茶盏,触手温热,带着浅淡的暖意,从她的指尖,渐渐延伸开来。
仿佛要熨帖到心间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