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桌子贵女之中,就品貌和家世而言,大约最为明显的皇子妃位人选,应当便是那齐国公家的齐云云,以及那袁家的袁良语。
这二人,在家世之上各有优势。
容貌也属这桌子贵女中长相最为出挑的,就这一个照面的品行而言,齐云云较为傲气冲动,但也不是半点都无城府的人物,不过素来骄纵。
袁良语反倒同齐云云的性格反差较大,在一行贵女针对于伶舟皎的时候,她不仅仅是默不作声,甚至似乎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投向伶舟皎分毫,浑然对这些异动都不在意的情状。
仿佛在她的眼里,这些许小事都不值得耗费心神。
这是个沉着且颇有算计的人物。
伶舟皎又拈起个粉白团子放置唇边,那软糯甜香的气息仿佛连带着她的心情都略略好上几分,心下,她将齐云云及袁良语这二人从可分析的角度都分许了一番。
竟连一时间场内的喧哗的停止和复起都不曾留意到。
而当一个宫人姗姗走到伶舟皎面前,其余同一桌的贵女面上都露出几分微妙之色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宴席内气氛的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压下心中的讶异和不明所以,维持着面上一派的沉静,甚至还不紧不慢地将那已经拈起的粉白团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
使得同桌子的一众贵女,都不由有些想嘴角抽抽的感觉。竟是不约而同地觉着,同这么一个人论说些什么,到头来。不过是她们自己降低了身份罢了。
自矜的贵女们,看向伶舟皎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捏着姿态的高高在上。
伶舟皎如何的浑不在意,也影响不了那宫人遵从吩咐而出口的话语:“姑娘,请移步上台去。”
去台上倒没问题,问题是究竟为何?
那宫人含笑对着伶舟皎看似沉稳而深暗的视线,做着侧身恭请的动作。嘴里却道:“姑娘还请不要耽搁,主子们可都还候着呢!”
这宫人的话端的是意味深长,直说得伶舟皎不由抬眸往薄奚凛所在那一桌子看去。她看不清那些人目光中潜藏的情绪,却又好似模糊地能够感知到那所来不善的锐利。
“哟,姑娘如是再迟疑下去,这恐怕是你也担待不起的事儿。”他这话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潜藏得意。
伶舟皎仔细看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这来的宫人不是别人。却是一开始她进得宫来的时候。那位负责领路的公公,而显然,这公公已然是认出了她来。
却不知为何,他倒并没有发表什么对于伶舟皎现下坐在此处的异议,就好像进宫的舞女一般的人物摇身一变出现在此处,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伶舟皎浅淡地笑了笑,放下手中捏着的筷子,态度十分坦然地站起身。
这下子。在座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齐聚与此处。灼灼落在伶舟皎的身上,比之先前,好似还要来得热烈。
那公公领着伶舟皎又再度走向薄奚凛所落座的地方,停驻于那桌宴席一行人之前。
他躬身退开,却又忍不住似于不经意之间,丢给伶舟皎一个极是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又明白地带着些幸灾乐祸。
伶舟皎若有所思,却静默于一旁,好像只要不听清有人真正的道明了吩咐,她就可以对面前这一切,视而不见。
但显然不能如她所愿。
就在她沉默站于一边之际,袁清玉倒先于其他人之前开了口:“你既能够成为凛儿的人,还让凛儿有如此‘珍而重之’之意,那定然也是有过人之处,趁此契机,何不同台上演出的人,一较高下?”
袁清玉这话实在是话里带话。
她加重了那几个珍而重之的读音,但其实她并不认为伶舟皎在薄奚凛心中真的能有什么分量可言,只是她对薄奚凛如此做派心底不喜,拉出伶舟皎来,既是要发泄,也是要给薄奚凛一个小小的警告。
而那一较高下的话。
不仅仅点着伶舟皎的身份地位的低下,更是有要硬逼着她娱以大众的意味。
单单是演出本身,其实让人觉来也不会是多么带着侮辱之意,而这样被人强迫着应下演出的要求,不论是谁,恐怕心下都会有不平之意。
伶舟皎心底如何作想,单单从她的面色上却看不出来,她表现地极为平静和顺从,应下了“是”,就施施然一派要往台上走去的姿态。
袁清玉却又叫住了她:“等等,据说下一个就该是这一回入宫的人中,舞艺最好的那个上场,不若,还是先叫那人演了后,你再上前。”
这般挑三挑四的模样。
也不曾令得伶舟皎颜色稍变,她垂眸敛目,又躬身退避开到一侧,做着恭候的姿态。
便是进退,都不曾失据。
这下子,袁清玉落在伶舟皎身上的目光,反倒愈发地添上了沉色。
薄奚旖面上赤、裸、裸地显出幸灾乐祸的嘲弄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仿佛见着伶舟皎这般,便是一件乐事。
薄奚仁等人都不曾开口,只做高高在上沉默之状。
薄奚凛更是配合地似笑非笑地扫了伶舟皎一眼,也就不做过多留意。
下一个入场的,果然除了芙华,并无别人。
而今日的芙华,显然要格外地亮眼动人一些。
她身着五色彩衣,衣衫的做工叫人觉来更是极尽绚丽,生生将她衬得更夺目璀璨了几分,那一双本就生得极美的翦水眸,更是一眼瞥来就似有流水潺潺。柔弱的洁白纯净的动人之意。
她甫一出场,似乎场中都静默了一瞬。
她和伶舟皎之间,有着伯仲之间的动人美貌。两相辉映,更叫人易叹造物之神奇,更别提还有那么个俊美近于妖的薄奚凛,还存于她俩之间。
此景如何不叫人有那么几分赞叹?
台上的芙华眸光不经意那么一转,就直直在伶舟皎和薄奚凛的身上分别略停滞了一下,接着,就着乐音的开始。她翩翩然而动。
无论是看过了多少回。
但平心而论,再一次看来芙华的舞姿,都让伶舟皎仍然有种惊艳之感。这世上大约有些人,天生就是能作如此优美之舞的。
天资这种事,有的时候是无与伦比的。
就连伶舟皎都依然能觉着惊艳,更别提别的人是作何观感了。那些人似乎连呼吸都收敛了几分的景象。已经足以证明此际的芙华,有多么的动人。
她每一个旋转,每一个侧身之间。
都有令人屏息瞩目的魔力,好似能够叫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她舞动结束,俯身于台上。
大部分的人都还有些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就像陷落在方才那般美景之中,连自己都不忍将自己惊醒。
一时静默。
袁清玉倒首先出言,在对着芙华的时候。与面对着伶舟皎时的面色不同,好像故意地露出了略柔和下来的笑意。道:“你是叫芙华是么?能有这般舞姿,怕也是自小便练出来的吧?你跳得很好,自下去领赏吧。”
帝后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在座少有人敢表露出丁点儿的不满,芙华做着仿佛宠辱不惊,面上又有着恬淡的笑意的模样,睁着一双盈盈翦水眸,含笑谢恩。
竟是一副少有的生得绝色看来又柔顺好拿捏的模样。
芙华未曾敢在台上多停留,就在谢恩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去。
袁清玉眸光扫过站在一旁姿容艳丽动人的伶舟皎,想着方才离开的同样颜色出众的芙华,心中极快地闪过些什么,面上却不露毫分,只沉声道:“好了,这会儿你便上去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话,竟就没有了其他,更加没有留有什么任人考虑的时间。
伶舟皎不慌不忙,甚至是有些从容不迫地往台上行去,但她的步子又显得有些稍慢,就像一步之间都带着一步的斟酌。
薄奚凛那偏厚的唇瓣轻轻挑起,明亮而似带着华光的眸子,有那么几分含着趣味的意味,真正一副打算要看好戏的姿态,毫不掩饰。
在背对着众人朝向台上的时候。
伶舟皎的唇边忽而隐没一缕极淡极淡的冷笑,她挺直了脊背,收起了刚才那副在面对袁清玉时低眉敛目的模样,整个人似乎在气质上都显得高华了些许。
待得她一身艳丽红杉,侧身回眸。
那一瞬间,只让方才还觉着那芙华能与她在姿容上搏个高下的人,竟都有些不确定起来,恍惚之间,他们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美人如斯,何以可及?
没有人吩咐,一旁的乐师面面相觑地看着走到前来的伶舟皎,倒是没有奏出一点乐音。
伶舟皎含笑朝向旁侧的乐师们,自己给自己先起了个调,她清越的曲调之音一起,那些乐师即时就会意过来她要用的是哪首曲子,奏起的乐音,也就在一时之间便覆盖了她渐渐弱下来的起调之音。
莲步讲究的是轻盈和灵动的偏转。
但少去了那晕满铺陈开来的香气,伶舟皎行动之间,就冲着那出众的姿容,美则美矣,又没了那般能够使人心旌摇曳的惑然。
而伶舟皎好似对这些也并不在意,她挥手动静之间,更多了几分洒脱,显得她更飘然灵动,乘乘就要朝着某一个方向归去。
她不属于这里,也不会被束缚。
她有她的目标,她也终究会让一切实现。
她的目光似乎聚合于某个定点,又似乎没有任何的朝向,偏向于纯粹栗色的瞳眸,更隐没着些不易分辨的暗色。
本是该显得曼妙生姿的莲步,被她气势隐然一变,竟带出了几分铮然于其中,看来失了优美,却又令得漫不经心的薄奚凛,目色中更多添了那么些趣味。
这一曲而尽。
伶舟皎微微俯身,自又复成低眉敛目般的顺从模样。
袁清玉面上笑意浅淡,更多着微微冷意,道:“看来你也有那么几下子,不过和先前那位芙华又不可相较而语,你既是凛儿的人,更不该不知规矩礼仪,这样吧,看着你这还算有几分可调教之处,为着凛儿,本宫也勉为其难地将你带在本宫宫中几日,好生调教一番。”
上位者要发落一个在身边的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她将她要进宫中,便是直接就发落了,难不成薄奚凛还能为着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女子,直接来言说她的不是?
袁清玉打得一手好算盘,这说来也确是她惯用的手段――与其费了心思提防斟酌,倒不如直接凭着地位悬殊,随意找个缘由,便将人径直发落了去。
薄奚凛显然对他母后这一手也是心知肚明。
因而,他截在了伶舟皎话音之前,就发了话:“母后,不过随意一个女子,哪里就值得由母后来调教,我宫里自有随侍的嬷嬷,随意找来教上一教,便也就成了。”
他这话说得轻缓,语气中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伶舟皎趁着他们交谈的时候,已是款款而行下台来,便那么安安静静地候在一侧,扮演着沉默顺从的角色。
袁清玉的视线,在薄奚凛的面上淡淡扫过,那些本还待出口的话,不知又考虑到什么,却是尽数咽了回去,反倒做无所谓之状,道:“凛儿既然如此说,那便也就罢了,你也就先下去吧。”
话到后面,袁清玉凉凉的眸光又落回到伶舟皎的身上。
薄奚仁等人对袁清玉与薄奚凛这些话,不置可否,面上看来都没有多的留意,但私底下这人是不是心思各异,也无从道来。
伶舟皎从善如流,也不用来个宫人领着,当即就自己又沿着方才的来路,往回走去。
对于伶舟皎的去而复返。
特别是还对于伶舟皎这般去到了那桌薄奚凛所在宴席的地方,还没有丢个大的丑。
伶舟皎现下所在这一桌子的贵女,面上虽然都咬了牙不曾露出异样,心下却都愈发愤懑不满起来。
其间更不乏有人在心底有些张狂地想着:待得自己要是做了皇子妃,定然第一个就要将这么个狐媚子给发落了去,看她还能这般不知进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