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十岁那年,县里化工厂爆炸,村里一下少了好多男人。
她娘拖着一身重病的身子,一手挎着装着黄纸的篮子,一手牵着她,穿过田垄,步履蹒跚地往县里走,还没走到一半就倒在了地上。
篮子里的黄纸撒了一地,被风一吹全上了天。
他比她大三岁,那天他就一直跟在她和她娘的后面,想跟着一起去县里。
他没有娘,从小跟着爹长大,他爹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还说过,等再过一年,他就能跟着他一起去厂里挣钱了。
那天他走到哭得伤心的她的跟前,牵着她的手回了村。
村里人帮着她给娘办了后事,同时也几乎拆了她家的房。
他依然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回了自己的家。
“阿瑜,”他这样叫她,“从此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在那个随时能饿死人的年月里,没有人家能养得起两个半大的孩子。
就连他俩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了那几年。
农忙的时候他会去别的人家帮工赚些工钱,她自己学会了裁剪衣服洗衣做饭。
“阿忠哥!”她总是跟在他后面这样叫他。
他总是摸着她的头笑着叫她小丫头片子。
后来她也渐渐长大,而他还是把她当成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尾巴。
直到有一天,隔壁村的李媒婆拽住了她。
“我说小瑜啊,是越长越漂亮了,要不要李婶给你说一门亲啊……”
她被李媒婆的话羞的满脸通红,却见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远。
“等你嫁了,我再给你哥说一门亲,这样岂不是很好……”
她甩开了李媒婆的手,追着他跑了过去。
全村都觉得俩人只是相依为命的兄妹,那天晚上他就要了她。
“阿瑜,阿瑜。”那日在黑暗里他不停叫她的名字。
“阿忠……”
那日之后,她不再叫他阿忠哥。
日子还像之前那么过,没人在意这俩人之间已经与以前不同。她还是替他做饭洗衣,他还是会出门干活。
直到那日村里来了几个穿军装的男人,其中有个叫“排长”的似乎极是中意她的阿忠。
那晚在炕上,他伸手去扒她的裤子,她却背过了身。
他还是走了,穿着一身绿,胸前戴着红花。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一寸的小照片,那是她陪他一起去县里照相馆照的。
“等我回来,阿瑜,我会带你过上好日子。”
两年的时间,她在县里的纺织厂学会了操控机床,也学会了怎么养活自己。
当他再回来时,她已长得亭亭玉立,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银打的手镯套在了她手上,还有他这两年来的微薄的工资。
“林中双栖双宿双飞。”他指着那行小字念给她听。
这两年他在部队学会了写字,还读了好些书。
“阿瑜,你曾说想要跟我找个无人的山林,耕田织布,双宿双飞。”他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她以为,那就是他给她一辈子的承诺。
他说他又签了合同,升了士官。
她不懂什么是士官,只知道接下来面对的,又是长长的分离。
为了能给他写信,她也学会了认字,当他再回来时,她拿起笔写给他看。
林中双栖双宿双飞。
他看后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摁倒在床。
那次他似乎格外的用力,她咬着被子只觉得腰都要被撞碎。
那晚他要了她三次,一次比一次凶狠。
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回了部队。
两个月未见红,她瞒着人悄悄去了医院。
那日,她拿着化验单和给他写好的信去了邮局,却发现她根本没有能联系到他的地址。
肚子渐渐显了,她夜夜幻想他当爸爸的样子,想着想着都能笑出了声。
那天邮差来厂房给她送了封信,一看那信封上火红的“八一”她不住心跳加速。
她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读着那些字,却不想读出了他给她的决绝。
她拿着钱在医院外转了好久,最后还是离开了。
要走的前一天,她把他们的家好好收拾了一遍,只带走了他的那张小相,和那个刻着可笑誓言的银镯子。
孩子出生那天,她几乎用掉了半条命。
她抱着孩子一个人躺在租来的房子里,她是觉得幸福的。
她不怪他,至少他还给她留下了这个孩子。
后来见过萧萧的人都说她长得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只有她能看出萧萧哪里有他的影子。
萧萧从没怀疑过她给她编的,关于她父亲的故事。久而久之,她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故事。
总有人上门来说媒,西城的鳏夫,东城的光棍,南城的老头子,北城的小老板。
她知道,谁都不会比他更好。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时,并没有觉得很惊慌,孩子也不算小了,她娘没的时候她比萧萧小多了。
媒人再登门时,她本也没多上心,本想像以前一样应付了事,那媒人却说他在X市师部旁有家小饭馆。
她想见他一面,她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那个男人平日里看着还算老实,到了晚上却是另外一幅模样。
她太长时间没有做过了,他也一样。他每日在她身上乐此不疲地做,却完全不像当年的他。
这个男人喜欢用皮带把她绑起来,喜欢用手把她的屁股打开花。
这都无所谓,她日日忙活在那家小饭馆里,只想哪天还能再遇到他。
那天萧萧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回了家,她只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跟他爸长得太像了。
他看萧萧的眼神,一如当年阿忠看阿瑜。
她终究没有再遇到他。
那天她倒地时听到了萧萧哭着喊她妈妈,她依稀看到了好多年前,那漫天的黄纸。
那个小男孩走来对她说,让我们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