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九回 不钻牛角尖了
宇文倩在黑暗中泪如雨下,本以为这么多日下来,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心也早已死了,没想到在听到方才胡严就在外面,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然而那薄薄的一面墙却如天堑一般,横在他们之间,再也跨不过去了,她的眼泪却瞬间就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胡严爱她更多,如今方知道,原来自己对他的爱,一点也不比他少,可如今知道也已经晚了,她只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对他更好一些,没有爱他更多一些,甚至早早替他生个孩子……不过没有孩子也是好事儿,不然如今他们两个分飞在即,孩子可该怎么办,也忒可怜了一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宇文倩哭得悲伤而绝望,眼前什么时候恢复了明亮都没注意到,还是胡严低低的声音忽然响起:“倩儿,我来了,你别哭,也别难过,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携手走过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才猛地停止了哭泣,下意识抬起了头来,就见面前胡子拉渣,憔悴不堪的人不是胡严,又是哪个?
宇文倩一怔,待回过神来,便又要去拉被子,她如今这个样子,怎么能见胡严,她以后都没脸再见他了,嘴里则近乎尖叫的喊着:“你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啊……”
胡严被她憔悴瘦削的样子刺得心如刀绞,却没有说话,只是稍一用力扯住了她的被子,让她不能再将自己整个裹起来,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将宇文倩抱了个满怀,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尖叫都不松开。
终于宇文倩因为力竭败下阵来,不再挣扎了,闭着的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哑声说道:“你来得正好,到底是和离还是休妻,你考虑了这么几日,也该有答案了,我们现在就当面说清楚罢。”
胡严见她不再挣扎了,也放松了些抱她的力道,但仍在她挣脱不开的范围,沉声道:“我不会和离更不会休妻,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爱的人,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只能是我的妻子,我也会一直爱你至死,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宇文倩闻言,心里尖锐的一痛,痛得她吸了一口气,才冷声道:“可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了,你就看在我们曾有情谊的份儿上,放了我,大家好聚好散罢,当我求你了,只要你同意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这么好,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怎么能再耽误他拖累他下去,她不能自己脏了,也拉着他跟自己一起脏,他爱她一场,就当是她最后一次回报他的爱罢。
胡严冷冷一笑,道:“我要你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做什么,没有了你,我就算拥有全天下又怎么样!你不就是觉着自己脏了,配不上我了,不想再耽误我拖累我下去吗?我认识的宇文倩,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自信骄傲的,几时变得这般妄自菲薄了?我方才一进来就说了,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什么大不了的,我根本不在乎,现在不在乎,将来不在乎,至死都不会在乎,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自苦,为什么要这样作茧自缚呢?”
顿了顿,不待她说话,又道:“我知道你还担心,我只是现在不在乎,将来色衰爱弛了,指不定就变了,那时候你会更接受不了。我这三日想了很多,也愤怒过,怨天尤人过,但想得更多的,还是如果你当时就玉石俱焚了,我该怎么办?万幸你没有走上那条绝路,万幸你现在还活着,没有残废没有发疯,还能说话还能哭,身上的伤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便能痊愈,而不是冷冰冰的躺在那里,无论我说什么,无论我多么痛苦,你都不知道,更不会醒来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我感激老天爷,珍惜你爱护你都来不及了,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宇文倩终于睁开了眼睛,满是泪水的眼里,明显带出了几分难以置信来,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他真,真这样想的?
胡严迎上她的目光,郑重的点头,放柔了声音道:“我真这样想的,我们的人生路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我不敢想象,整整几十年都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这于我来说,必定有如置身十八层地狱里,如今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充其量也就才在第一层地狱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好吗?我再换一种说法儿罢,你这么漂亮这么耀眼,就跟那和氏璧似的,原本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谁知道忽然交了好运,有幸娶你为妻,我受宠若惊,时时刻刻捧在手里还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去嫌弃你的白璧微瑕?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孔圣人是怎么来的,读书人谁不知道?可一样奉他若神明。”
“所以,倩儿,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家,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好不好?至于那条咬了你的疯狗,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替你手刃了他,让他知道,咬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宇文倩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如果有肩膀可以依靠,谁又愿意一味的坚强,一味的硬撑?
她本来就已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她本来就是最需要安慰与爱护的那个人不是吗?以前的她,甚至手被针戳了一下,都得雪雪呼痛半日,定要他好生安慰怜惜一番的,她在他面前,本来就更娇弱更矫情一些,跟孩童在自己的娘亲面前,总要更爱撒娇卖痴些、恣意妄为些一样。
可一想到当日的不堪,她在胡严背后张开了,想要回抱他的手,到底还是默默的垂了回去。
正是因为他不嫌弃她,一如既往的爱他,她才更不能耽误他、拖累他。
所以,宇文倩到底还是忍痛说了违心的话:“我不会跟你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就写了休书与我罢,凭你的条件,一定能找个更好的女子,与她共度余生,白头到老的,我、我祝福……”
想说她祝福他们,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更不敢去想象,有朝一日,胡严身边的女子真换了别人,他们会跟以前他与她一样生活,一样恩爱,他会慢慢忘了她,直至彻底将她的痕迹自他的生命中抹去……她会不会发疯?不,她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的,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胡严将她脸上的痛苦与挣扎尽收眼底,心痛如绞,终于松开了她,改为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哽声道:“倩儿,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你自己难受,我更难受,又是何必呢?人生路这么长,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堪的过去,我们都得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放下过去,因为我们还有整整的一生要去度过,也没有人可以独自坚强,而是需要彼此依靠,彼此扶持,彼此相爱……这才是撑过那些痛苦记忆,唯一的良方,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我不会起誓,若我将来变了就怎么样怎么样,我只会把以后,交由时间来证明,请你跟着时间一起去证明,你没有嫁错人,没有爱错人,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脸上的怜惜之色,足以让任何一个心防高筑的人卸下坚强与伪装,融化在这样的温柔与怜惜里。
宇文倩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个肝肠寸断,似是要将她的痛快和委屈,全部都发泄出来一般。
胡严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倩儿还愿意接受她,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什么都可以慢慢来……他不由抱紧了她,任自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滑落下来。
简浔人虽回了自己的屋子,心却一直还留在宇文倩住的小院儿,不知道她和胡严如今谈得怎么样了,胡严会不会劝不转她,她仍坚持要和离,她心底的伤,又到底多久才能复原?
在屋子里踱了无数个来回,到底忍不住叫了瑞雨来,道:“你悄悄儿去县主屋外听听,她和大姑爷谈得怎么样了,听了后立刻回来告诉我,记得,千万别惊动了他们。”
瑞雨忙屈膝应了,退了出去,稍后回来道:“县主与大姑爷都在哭,我隔着门缝儿悄悄往里看了看,大姑爷抱着县主的,想来县主已经想开了,不然不会让大姑爷抱。”
这几日,县主可连她家少夫人都不让碰她的。
“真的?”简浔也想到了这一点,“那就真是太好了,只要倩姐姐还愿意接受姐夫,她一定能很快好起来,很快走出来的。”她就知道,这世上只有胡姐夫才能治好倩姐姐心里的伤了。
月姨在一旁也是含泪而笑:“大姑爷真是个好的,我都想给他立个长生牌位了。”王爷旁的方面好不好且不论,给县主挑选夫君的眼光,却是真谁也及不上。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胡严过来见简浔了,简浔忙问道:“姐夫,倩姐姐怎么样了,她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激动,要不要叫太医?”
胡严沉声道:“大哭了一场,已经累极睡着了,所以我过来与弟妹说一声,也好让弟妹放心。她如今虽不排斥我,不再说什么和离的话了,要真正走出来,却不是三日两日就能成的,我打算这便带她回去,在我们自己家里将养,方才我与她说,她虽没明确同意回去,却也没反对,应当是默许了,弟妹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保护好她,绝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的!”
简浔点点头:“只要是为倩姐姐好,姐夫想怎么安排都可以,只是一点……”
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个狗皇帝下流无耻,万一……食髓知味,再让容妃召倩姐姐进宫,可该如何是好?到底姐夫身份威望都不够,我看,你们还是再在王府留一段时间罢,总还有父王可以护着倩姐姐,等师兄回来,自然一切都好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狗皇帝占了名分,要仗势使坏实在太容易了,他又没有操守与人性的,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早知道,师兄就该在出征前,便解决了他的!
胡严冷冷道:“他若再敢召倩儿进宫,我便拼着与他同归于尽,也断不会让他如愿,弟妹只管放心罢,我自己的妻子,自然该由我自己来保护,遇事只知道躲在岳父和舅兄的羽翼下,还算什么男人!”
简浔见他满眼的冷厉与坚定,也就不再多说了,只道:“倩姐姐如今身体虚弱,姐夫要带她回去,得先准备一下才是,我这便让人备车上,车上铺上厚厚的垫子,待会儿马车直接驶到我们院门外,许太医是我用惯了的,很是信得过,姐夫带倩姐姐回去后,可以放心的请他,再就是……”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胡严都应了,待一切准备好后,小心翼翼的抱了宇文倩上车,感受到她的重量与往日相差甚远,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抱她的动作就更轻柔了。
终于送走了胡严和宇文倩的马车,简浔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起,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倩姐姐否极泰来,以后都平安顺遂,再无灾祸与烦恼啊!
之后,简浔每日都要打发月姨或是瑞雨瑞雨三人,轮流去忠靖伯府探望宇文倩几次,得知她在胡严的悉心照料下,身体越发好了几分,偶尔也肯踏出房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了,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回去,对胡严也越发的感激了,听说倩姐姐的一应事宜,他都不假下人之手,全部自己亲力亲为,当真是难得了。
又过了几日,宇文修的第一封回信终于到了,只有一句话:“胡严若一直不离不弃,我必将终生以亲兄之礼待他,否则,就让他滚!”
短短一句话,却力透纸背,杀气腾腾,不难想象他接到噩耗后,是何等的悲愤与心疼,又是何等的想杀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才把这口气咽了下来的。
简浔忙给他回了信,把胡严的一应所作所为都与他描述了一遍,末了请他放心,倩姐姐已经一日好似一日了,她和孩子也挺好,他们一起等着他平安凯旋。
然后连同她之前想起来就要写上一页或是几页,已累积了厚厚一沓的信,全部装好封好,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翌日,简浔照例打发了月姨去忠靖伯府探望宇文倩,没想到月姨回来时,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简浔见了,忙道:“月姨,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难道是忠靖伯府的人说了什么闲话,让她生气了?可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是……想着,忙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月姨方恨恨道:“少夫人不知道,我刚去到伯府,还没见到县主呢,宫里就来人传圣旨了,说什么皇上昨儿偶然想起胡阁老,十分感念胡阁老的高义,想着大姑爷已暂时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所以特晋县主为郡主,赏银五千两,以示恩宠,还说听说县主病着,就暂时不必进宫谢恩了……呸,这算哪门子的恩宠,县主连日来本已好多了的,听得这个封赏后,当场气得晕了过去……”
却说明贞帝,那日污辱了宇文倩后,当时倒还没觉得有什么,这样的事,难道她还敢告诉旁人不成,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她只怕也是不好说的,就更不必说她的夫君了,她只会胳膊折在袖里,而他呢,本就与她有君臣之别了,再有了她这个把柄,以后对着她还不是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等她渐渐尝到甜头后,事情就更好办了。
万万没想到,宇文倩回去后会一病不起,睿郡王府日日都请太医,明贞帝是不至于睿郡王府的大情小事事无巨细都知道,宇文修人虽不在盛京,也绝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但宇文倩没有回忠靖伯府,睿郡王府请的太医并不是给睿郡王或是简浔看病,他还是很容易就能知道的,再结合前因后情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至少简氏已知道他对宇文倩做的事了,而简氏知道了,离宇文修知道还会远吗?
明贞帝这才有些后悔了,宇文修在前方为了他的江山流血流汗,他却在后方污辱他的姐姐,关键他们姐弟感情自来极好,他一定会为此记恨他的……便碍于君臣之别,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不敢言难道还不敢怒了?他如今正是需要他倚重他的时候,君臣之间因此生隙可就损失大发了。
等到之后胡严接连去了几次睿郡王府,情绪一次比一次低落,最后一次,还带了仍病着的宇文倩回去后,明贞帝就不是有些后悔,而是越发后悔,只差悔青肠子了。
谁能想到,这样的事情宇文倩竟真敢让自己的丈夫知道呢,她是对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太过自信,还是已蠢到无可救药?这世上再大度的男人,也断断不能容忍自己被戴了绿帽儿好吗,她怎么就敢让他知道?也不想想,纵然胡严一时碍于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和睿郡王府势大,不敢公然的休妻,这样的耻辱又怎么咽得下,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尝到苦果的,哪有她把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来得稳妥和万无一失?
最重要的是,胡阁老当初是为了他的江山才英勇就义的,胡家上下那么多口子人也是因他而死的,从他顺利回到盛京那一日起,他就注定只能一直厚待胡家的后人,所以他又是追封又是赏爵位又是支持胡家大办丧事的,就是为了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只要是忠于他、忠于大邺江山社稷,一心为国为民的人,他是绝不会亏待的。
他后来能那么快便重新坐稳宝座,人心所向,此举绝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么一旦胡严某日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与耻辱,或是不小心失言了,将他对宇文倩的污辱告诉了别人,事情传扬了开来,后果虽不至于会不堪设想,却也必定会十分棘手就是了。
明贞帝越想越牙疼,对那日*刺激感觉的回味都化作了懊恼,后宫那么多女人,宗室里也不少美人儿,他要找刺激,完全可以选其他配合的,大家你情我愿,岂不是如鱼得水?结果他偏选了个硬茬子,如今可好,狐狸虽打着了,却也白惹了一身骚,实在不划算啊。
想来想去,唯一的补救办法,也就是尽快安抚补偿宇文倩和胡严,让他们识相的闭好嘴巴,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他不客气,再是忠臣良将又如何,他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反过来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不成?!
所以才会有了月姨所说的,她今儿一去忠靖伯府,就遇上了宫里来人传旨,晋宇文倩为郡主,赏银五千两这一出,升宇文倩一级,是为了安抚她,赏银五千两,则是为了补偿胡严,自以为这补偿已够有诚意了,毕竟这世间还没有哪个女人,是珍贵到睡一次就值五千两这个地步的。
可这无论于宇文倩还是胡严来说,都是天大的羞辱,好比一个人仗势欺人打伤了另一个人,回头又自以为是的送了讨药费来,以为自己已经先做出让步,事情就可以到此为止,揭过不提了,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宇文倩更是气得气都喘不上来,又是升她封诰又是赏银子的,把她当什么了,于狗皇帝自己来说,可能是安抚与补偿,于她来说,却是伤人后鳄鱼的眼泪,是把她当成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春风一度后给的嫖资,她要是收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是钱货两清了?
所以宇文倩只来得及悲愤的说了一句:“这个郡主我不当,这些银子我们也不收,都给我拿走,拿走……”便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简浔当时虽不在场,这会儿光听月姨说起来,也足以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月姨你回来时,倩姐姐醒过来了吗?”
那个狗皇帝,倩姐姐好容易好些了,他却又给了她和胡姐夫新一轮的羞辱和打击,是不是非要逼死了倩姐姐才甘心,她一定要告诉师兄,将狗皇帝千刀万剐,方能稍减她心头之恨!
月姨恨恨道:“后来那传旨的太监说,他是奉旨行事,不敢将圣旨和银子带回宫去,县主和大姑爷若想抗旨,只管自个儿进宫与皇上说,放下圣旨和银子就走了,县主则被大姑爷抱回了房里去,我离开时,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情绪十分的激动,将自己关在房里,一个人也不见,连大姑爷都不例外……”
简浔听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忙吩咐瑞雨:“快让人备车,我瞧瞧倩姐姐去,她好容易才好些,与姐夫也渐回佳境了,经此一事,只怕姐夫又得前功尽弃了。”
还有倩姐姐的封诰和那五千两银子,若圣旨是不合理的,他们抗旨不尊也还罢了,至少舆论上他们站得住脚,可那圣旨在别人看来,摆明了是天大的喜事,高兴且来不及了,居然还抗旨,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别人又不会知道倩姐姐的屈辱,那狗皇帝若借题发挥治他们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可连个替他们说情的人都不会有,偏师兄又还没回来,好歹也要忍到师兄回来后再说。
于是一刻钟后,简浔便已上了马车,一路赶往了忠靖伯府。
一时到得伯府,径自由先一步得了信儿,侯在二门处的春燕迎着,抵达了胡严和宇文倩的正院,简浔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的胡严,他脸上满是悲愤与焦急,看见简浔进来,便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急声道:“弟妹,你来得正好,倩儿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你快帮我劝劝她罢,我真的很担心,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刚才又晕倒了……”
简浔点点头,道:“姐夫别担心,倩姐姐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一定很快就能想明白的,我这就劝她去。”
越过胡严往前走去,很快便到了宇文倩的房门前,一面屈起手指敲门,一面柔声道:“倩姐姐,是我,我看你来了,你能开一下门,让我进去吗?”
满以为要说很久,宇文倩才会给她开门,甚至不给她开,那她就只能让人来撞了。
没想到话音才刚落下,门便“吱嘎”一声开了,宇文倩不但替她开了门,还一脚踏出了门外,白着脸红着眼睛,神色间虽仍难掩恼怒与羞愤,声音也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却算得上十分平稳与沉静了,道:“让浔妹妹怀着身孕,还替我操劳奔波,我这个做姐姐和姑母的,实在太不应该了,你放心,不会再这样了,进屋说话儿罢。”
顿了顿,看向后面满脸紧张之色的胡严,“夫君,你也进屋来说话儿罢。”
胡严立时如蒙大赦,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屋里去。
待彼此都落了座后,宇文倩先开了口:“先前我是很生气很愤怒,所以一时气怒攻心,钻了牛角尖,但方才我想了很多,做错事的不是我,造孽的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这样自苦,这样折磨我自己,也折磨我的亲人们?夫君你才这么短的时间,便瘦了一大圈,心里只怕除了当初家里上下齐齐蒙难之时,这辈子再没这般苦过,浔妹妹更是怀着身孕,弟弟又不在身边,你自己都难受得不行了,还要为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为我到这般?所以,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我哪怕不能为我在乎的人做什么,至少,也不能再让你们为我劳心劳力,成为你们的拖累和负担,你们就放心罢,最坏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如今已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了!”
一席话,说得简浔与胡严都是又惊又喜,胡严犹不敢开口,简浔只得自己道:“真的,倩姐姐你真的已经想通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宇文倩点头:“嗯,是真的,我便不看大人,还要看你腹中我的小侄儿呢,一味的伤春悲秋,本来也不是我的性格和作风。只是一点,等弟弟回来后,到了那一日,狗皇帝要留给我亲自手刃,谁也不许跟我抢!”
胡严忙道:“好好好,谁也不会跟你抢,我至多就帮你递个刀子啊剪子啊的便是。”他真高兴,倩儿又变回那个骄傲自信,烈火一般的女子了!
简浔也高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圣旨的事,倩姐姐既已走出来,不钻牛角尖了,她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了:“我之前听月姨说,倩姐姐不想当郡主,也不想接那五千两银子,我也是这个意思,狗皇帝的脏东西,要来做什么,平白脏自己的手,恶心自己么?只是如今到底还有君臣之分,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才是,总归这口气也忍不了几日了。”
宇文倩和胡严一听这话,都是满脸的厌恶,但宇文倩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满腔的悲愤,道:“那就让夫君写一份陈情的折子,说无功不受禄,拒了罢,若实在拒不了,郡主的名头我先强忍恶心受了便是,至于银子,就送去兵部给平子清做军饷罢,用狗皇帝的银子收买咱们自己的人心,值得很呢!”
简浔想了想,道:“银子的事便罢了,好处理得很,郡主的封诰,我找平表哥帮忙想想法子,拒了罢。”
就算只当那劳什子的郡主一日,也是耻辱,何况除非宇文修哪日当了皇帝,否则他的姐姐便至多只能做到郡主,让狗皇帝封的郡主名头一直陪伴倩姐姐下去?连她都觉得恶心耻辱得不行,何况倩姐姐与胡姐夫?所以,这事儿必须趁早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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