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双脚触到踏实的地面,蓝凝尚未回神,双臂便被墨狄毫不留情的抓住。手稍一用力,痛感袭来,蓝凝下意识的松了手,还没弄清楚状况,身子已经被墨狄推了一把,脚下踉跄,退了几步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在身下是柔软的草地,这一摔并不算疼。
“你干什么!”蓝凝气恼的瞪向莫名其妙的男子,一抬眸对上他清冷的眸光,心头一寒,顿时有些胆怯。
墨狄的表情淡然,眸光清冷,虽没有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可是蓝凝还是直觉的感受到一股憎恶,以及若有若无的杀意。
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那小镇诡异事件的幕后黑手?
“你是凌霄城的弟子?”墨狄的嗓音清冷,透着寒意。
蓝凝缩了缩肩,想起平日里师兄说的,身为凌霄城弟子,纵使面对必败的局面,也要挺直腰杆,勇敢面对,不能失了凌霄城的颜面。
蓝凝紧了紧不由自主颤抖的手,爬起身,倔强的扬起头,直视墨狄平静背后似乎蕴藏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大声道:“不错,我是凌霄城的弟子!”
墨狄的眼神明显的冷了几分,他定定的盯着蓝凝的眼睛,默然不语。
蓝凝心头突跳,冷汗瞬间湿了衣衫,她捕捉到墨狄眸子里那抹一闪即逝的锐光: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日渐西斜,风中带着些淡淡的草木香气,轻盈的在二人身旁萦绕,久久不散。
蓝凝很想退缩,却又不想在他面前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倔强的咬住唇,她死死盯着墨狄的眼眸,身上的汗水被风一吹,寒彻骨髓,可血液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咆哮,在沸腾,细若游丝的热流缓缓的在经脉中流转。
“你走吧!”墨狄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蓝凝,附身拾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
蓝凝感觉浑身陡然一轻,来自墨狄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戒备的盯着墨狄的背影,不知为何眼底忽然涌起一阵酸涩,泪水瞬间湿了眼眸。
墨狄拾起油纸伞渐行渐远,蓝凝立在原地,觉得浑身血液都好像要沸腾一般,忽然间,一阵冷意席卷而来,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痛自心口泛起,慢慢的朝全身蔓延。
蓝凝疼得跪倒在地,双眸却是死死盯着墨狄的背影,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什么,虚弱的唤道:“墨狄……”
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痛感却越来越剧烈,蓝凝的意识很快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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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冰冷而绝望的黑暗,黑暗中逐渐亮起点点荧光,轻盈飞舞慢慢汇聚成一丝光线,蓝凝贪恋的朝着仅有的光明跑去,渐渐的,前方越来越亮,四周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在一瞬间,蓝凝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庭院,低眸看去,自己是回到了六岁那年还在碧落岛的日子,身上穿着碧色的裙衫,头上的发髻上插着她最喜欢的玉兰花玉簪。
这是她一直住着的绣春苑,今天是她的生辰。
晚上,娘亲会准备丰盛的晚餐,哥哥姐姐们会来为她庆生,可是她知道,爹爹定然是不会出现的。
爹爹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可偏偏总会在她生辰这天消失无踪。
见不到爹爹,庆生似乎也失去了意义,蓝凝闷闷不乐的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久她被一道奇怪的声音吵醒。
那声音好似是谁在喃喃低语,又好似是一首韵律古老的歌谣,飘飘忽忽听不真切,却又清晰的响在耳畔,敲在心底,竟震得她心头莫名惶然。
蓝凝好似受到蛊惑一般,半睡半醒之间爬起身,循着声音向前走去,直到一阵暴喝如春雷一般在耳畔炸响,她才猛然清醒过来,而眼前所见,却让她陷入茫然。
她正站在一处石室中央,身旁是一具透明的冰棺,冰棺中铺满粉红色的花瓣,花瓣上躺着一位面容绝美的白衣女子。此时她的手正探向冰棺,盘膝坐在冰棺另一侧的爹爹断喝一声想要阻止她的动作,可是她的指尖已然碰到了冰棺。
刹那间,眼前光华流转,整个冰棺竟然发出柔和的白光,那光芒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她的身体,正惊惶间,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风,眼前的冰棺连同棺中的人忽而化作点点萤光,轻柔的在她身旁萦绕一圈之后,方才恋恋不舍的散去,粉红色的花瓣缓缓坠落,好似一阵清新的花雨。
她的脑海中好似多了些讯息,浑身的血液隐隐有种即将沸腾的感觉,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悲伤。
平日里和蔼温柔的爹爹忽而暴怒起来,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落到她的脸上。爹爹第一次打了她,那一耳光的力道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伴随着那一耳光,碧落岛灵水诀特有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灵力也一同进入了她的体内,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被冻结,意识陷入昏迷,再醒来之时,她竟然已经到了凌霄城脚下。送她来的车夫说,岛主有令,二小姐于凌霄城学艺,若无传召,今生不得再回碧落岛。
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家人,也不清楚那一切的始末,只知道自己已被爹爹彻底厌弃,她生活了六年的碧落岛,或许此生再无正当理由可以回去了。
此后每年生辰,她便会心痛难忍,痛感逐渐蔓延全身,最终她会陷入昏迷,梦到一些当年模糊的片段,当梦醒时,脑海中便会闪过一些莫名的讯息。
师父说,心口会痛是因为她父亲输入了一股灵力在她体内,想要清除灵力,必须由父亲亲自出手才行,否则她会有生命危险。
如此这般,每年的生辰,便是她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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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凝醒来时是正午,床畔陈旧的灰色蚊帐在清风中微微摇晃。日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印记。
蓝凝懵懂的眸光带着茫然,一扭头看见窗外一树将开未开的桃花。桃花树那边是灰色的屋顶,一束炊烟正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柴火气息。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阳光争先恐后的钻进来,随即又被男子颀长的身影遮挡。蓝凝觉得眼眸酸痛,闭了闭眼,再张眸,便见男子走到简陋的圆桌前,放下托盘。
男子转身朝床边走来,逆着光,蓝凝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一双眼眸清亮有神,眼神如同古井,清清淡淡波澜不兴。
“店小二刚熬好的白粥!”男子的声音也是淡淡的,透着漫不经心,他随意的扫了一眼蓝凝,对上她的目光,停留了一个呼吸,随即便移开了视线,转身负手立于窗前。
他的身影挡住了窗前的阳光,房中微暗,蓝凝的眼眸适应了房中的光线,没了方才的不适。她盯着他的背影,因是逆光,阳光给他的轮廓镶了一圈金边,使得他整个人煌煌好似天神一般不甚真实。
蓝凝静静的看着,或许是眼睛累了,她眨眨眼,撑起身子,只觉浑身酸痛不已,不禁奇怪的问道:“我睡了多久?”
男子没有回应。
蓝凝迟疑了一下,想起晕倒之前墨狄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眸光,再看看眼前的景状,顿时有些茫然。
若他恨她,为何在她昏迷之时带她来此处,而不是任她自生自灭?若他不恨她,又为何会露出杀意?最主要的是,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墨狄,你为什么……”
“你的伞上面有印记,方才我施了法术在上面,估计凌霄城的人很快便会赶到此处。”墨狄淡淡的说道,没有回头,“这把伞我暂且留下,就当是我救你的报酬。”
“你昏迷了半个月,期间身体忽冷忽热,我探查过,你的体内有股水属性的灵力,此外,你的血脉中似乎有什么正在觉醒,血脉的本能和水属性的灵力相争,所以你会出现疼痛并且昏迷的情况。”
“血脉和水属性灵力相争?不可能吧,我……”
“我对你的身份没有兴趣。我救了你,也拿了报酬,所以两不相欠。”墨狄再次打断她的话,淡淡的道,“桌上的粥快凉了,快吃吧!”他望着窗外那棵桃花树,自始至终没有看蓝凝一眼。
蓝凝哑然,有些气恼,还有些莫名的委屈。她垂低了眼眸,缓缓下床,理了理压皱的衣衫和散乱的发丝,慢步走到桌前。
陈旧的托盘上,褐色的陶碗盛着大半碗白粥,水汽袅袅,散发着浓郁的米香,蓝凝顿觉腹中一阵空虚,发出咕咕的声响,胃部隐隐有些痉挛的迹象,显然是长时间未进食,身体发出了抗议。
蓝凝饿极,却不敢吃的太急,抓起旁边的汤匙小口小口的喝起粥来。
窗外起了风,不知从何处飘来几片粉白的杏花花瓣,堪堪掠过窗前墨狄的眼前,在他细密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飘落。
墨狄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幽深的瞳眸平静无波,他转身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