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和穆亮晓在微信上玩了一个游戏:以事实为依据,说出彼此的优点。
于月很快就认输了。
穆亮晓从她幼儿园的表现开始扒起,一直说到大学毕业,顺便帮她重温了一下有几个男生追过她。她不得已,举手投降。
“你的记忆力真好。”她对穆亮晓说。
“不是我记性好,是你比较特别。”
比较特别?谁的人生不是特别的一生?只不过,对她而言,童年算不上美好,有些事情,她经历得比大多数人要早。
可是要怪谁?谁也不能怪。按老人的话说,这就是命。各人背负着自己的命运,在人生之路上前行。命运紧紧贴着人的后背,即使回头,也无法看见。
在穆亮晓的帮助下,她回顾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隔了手机,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正在值班的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打出一行字:“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很好的。”对方坚持,“和你一起成长起来的日子,我们彼此看见对方,就像两生花。你的眸中是我的身影,我的眼中有你的容颜。我们分享彼此的成长经历,即使路是一个人在走,可是却像同时经历过了两种不同的人生。可惜,能这样分享经历的人,不多。”
回忆的闸门打开,情感的潮水汹涌而至。旧时片段如同电影剪辑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时钟倒走,回到从前。
幼儿园的时候,她是个倔强的孩子。
实验小学的幼儿园分为两个班,一个小班,一个大班。大班也是学前班。
记不清是在哪个班的时候了,小朋友们手拉手,扯成一个大圈,准备玩猫和老鼠或是丢手绢的游戏。两边的孩子拒绝同于月拉手。
她那时个子很小,天生卷发显得与众不同,穿着手工做成的深粉底子白色碎花的小棉袄,戴着深蓝套袖,小脸脏兮兮的,还有点拖鼻涕。人类在幼儿时期,已经学会以貌取人,这也许是人类骨子里的一种本能。孩子们明显表现出了对她的排斥。那时,他们还不懂得以伪装来掩盖好恶,心里想什么,便会直接以行动表现出来。孩子们争着想拉手的,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个子和于月差不多高,肤色白皙,发辫上扎着粉红蝴蝶结,穿一件公主裙,眉间还点着朱砂记。她叫含笑。好几个人离开自己的位置,跑到她身边去,争着和她拉手。这种情形,直到身为带队的姬婷婷维持纪律,不准大家再乱动了为止。姬婷婷是个显得比其他孩子早熟一些的女孩,幼儿园里很多女孩称她为大姐,她也很能照顾人。
但是她也没有去将于月带回到圈子里,或是,疏忽了圈子外面的小不点。
于月一嘟嘴巴:“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玩呢!我去找我哥去!”实验小学是个四合院,她撑在小学教室的窗台上,从每一扇窗子向里面看,假装在找那个并不存在的哥哥。
后来,她累了,就干脆坐在花坛的边沿上看天。
姬婷婷说:“来吧,一起玩。”
“不!”她拒绝了。整整一天,她都不再理其他的孩子。
“我那时候,就是小倔脾气。”她笑着对穆亮晓说,没有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那时候,她们仅仅是认识。
后来,穆亮晓又看见了于月。她们开始打招呼。于月在运动场上玩,跌倒了,膝盖擦破了好大一块皮,但是她没有哭,只是咝咝地吸着冷气,表明她其实并不好受。那天是傍晚,于月的膝盖像将落的夕阳一样红。
她们上了小学,在不同的班级,很少看见彼此。
二年级的时候,小学成立了一个速算班。她们都被老师选出来,报了名,一起练习珠算。速算班没有固定的教室,每次上课,都临时决定在不同的教室。老师拿钥匙晚了,就有学生跳窗进去。
于月跳窗,穆亮晓也跳窗。不同的是,穆亮晓从窗台上小心翼翼地站到桌子上,再踩到椅子上,最后下到地上。于月直接从窗台上跳到地上,又跌倒了,又跌破了膝盖。她仍然一声不吭,咝咝地吸着冷气,咬牙自己走到一个座位上坐下,尽力表现得和没事人一样。
后来,于月经老师推荐,去学了音乐。五音不全的穆亮晓继续学速算,她们又一次没有了交集。
“我小学时,就知道疯玩。”于月说。
“哪有,我记得每次文娱汇演,你都站在台上拉小提琴。”穆亮晓说。
文娱汇演时,学校借用的是影剧院的大舞台。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台上拉小提琴,纤细的身影令穆亮晓很难忘记。
初中时,她们在同一所学校,仍然不同班。两个人都长高了。于月的家离学校近,每天都去得很早。有一天,她最早到教室,开门以后坐在窗台上轻声唱歌。同班的一个男生进来,看见晨光勾勒出少女秀美的轮廓,眼前一亮。
男生叫林箫,唱歌也很好听。他们成了好朋友,常常一起唱歌,声音相和。建立在共同爱好基础之上的朋友关系,简单纯粹。这,就是所谓的知音吧。
除了林箫之外,于月也有了几个好朋友――雷婉淑、朱丽叶、许光。她们四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谊,被人们称为“四重奏”。四个女孩都喜欢看漫画和言情小说,她们彼此借书,互通有无,看过之后一起讨论人物和感想。在寒暑假,常常在一起写作业,过年的几天,也常常会在一起打麻将。约好了一起玩的日子里,于月起得最早,她跑到雷婉淑家里去找她,雷婉淑还在被窝里睡觉。她就硬把比她高大的雷婉淑拖出来,再去找朱丽叶和许光。四人正好凑一桌麻将,其乐融融。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于月负责做饭,喂饱她们。多年以后,大家交口称赞于月是最好的妻,宜室宜家,于月感叹:“全是被她们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