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发源于贵州省威宁县,自贵州省沿河县进入重庆,随后由酉阳自治县万木乡经过龚滩古镇流至彭水自治县,最后由重庆涪陵汇入长江,干流全1037公里,所以有千里乌江之说。
这乌江之景素来声名卓著,有险峻奇美之称。清代诗人梅若翁就曾经赞叹乌江之景色:蜀中山水奇,应推此第一。而乌江险要之处又自有“奇山、怪石、碧水、险滩、古镇、廊桥、纤道、悬葬”等奇观,又被人称之为乌江画廊。
如今日至盛夏,乌江之水高涨。贵州省沿河土家自治县的黎芝峡段更是悬崖绝壁连绵滩多水急。
此时十几艘船只逆流而上,江水两岸一队队光背赤膊的纤夫正来不及挥去汗水地一边努力拉着纤,一边大声嘶吼着船工号子。
这船工号子不但嘶吼成音,而且这号子有声无词,句句都是“嗨,嗨哟哟,嗬嗨……”。当盛夏时节江水暴涨,每当逆水行船或遇上险滩恶水时,全靠纤夫这一声声有力的号子节奏合力拉纤。
而这些纤夫之中有老又少,有壮有瘦。纤夫不怕吃苦劳累,过往的船只越多,就说明活计越多。纤夫的一家老小就全靠着这活计吃饭。
拉一纤下来,一人可以挣到一块两块,遇到有钱人打赏,那就更赚了。特别是那些归国华侨国外来客,出手十分大方。
这一次十几个船只当中,大都数是运送煤运货的商船。在船队的最后面却有一艘被人包下的十分宽敞布置比较讲究的客船。
“爷爷,你说这些纤夫为什么都不穿衣服?”客船甲板上的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开口问道。
少年身旁是一位穿着一身比较得体的锦缎中山装的老头,这老头虽然年纪比较大,但是看上去十分精神。
老头自然就是这个少年的爷爷,只见他目光远逡,说话的口气有些感叹。
“这纤夫可是苦人儿,他们何止是现在不穿衣服,即便是到了寒冬腊月,这江水结冰同样都是这样赤膊光背。对他们来说,衣服穿还不如不穿,一件衣服用不了几天便会被这背上的长长纤绳给磨坏。”
这船上的一老一少来自祖国宝岛,少年是陪着爷爷来贵州寻祖的。这少年叫陈胜,老头叫陈家寿。这人一老呀,就总是想着落叶归根,所以老头到了晚年费了不少心思这才有机会回到大陆来看看。
“两位,快到船舱里来,这外面滩险流急,还是不要在甲板上待着好。”船主是一个老船工,眼前这家老爷少爷的姓氏确实有些犯忌讳。陈姓,但现在这一声陈老爷却是叫不得,这万一真的触礁沉船就完了。
只是那少年对船主的话并没有太多在意。少年体格健壮,下盘落脚也十分稳当,要是细细看着少年的手掌,会发现许多和其年龄和身份不配的老茧。
是的,陈胜是练过武的!即便他不太会水,光靠着他那坚如磐石的下盘功夫,加上他那股练武的沉着劲头,这船身普通几下晃荡,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没事的,我们就在外面看看。爷爷你快看,那纤夫中还有小孩呢。”陈胜忽然叫道。
“那不是小孩,估摸着和你年纪相仿。只是长的瘦弱了些而已。”老头摸了摸下颚的胡须说道。
“真是可怜。这般大小的孩子要是在我们陈家,只怕还是上学的年纪。”
陈胜的话刚说完,忽然脚底下的船体一抖,紧接着船体一阵晃动。忽然听到嘣的一声,一根拉纤的纤绳断裂,这只被纤夫紧紧拉着的客船顿时被激流一卷。
“不好,纤绳断了。”这沿岸的纤夫大叫起来。
这可不得了,纤绳断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岸上的纤夫和船上的穿船工们立即乱了起来。
“快用豪杆儿。”
“不好,进水了。快使莲花盛水。”
“都是这老茵儿,不懂得忌讳。在船上胡言乱语。”此时老船主已经顾不得什么大主顾了,直接就开口骂了起来。
豪杆儿其实就是撑船的篙杆,而莲花盛水则是用大碗将船体内的水给弄出去的意思。这老茵儿就是叫那姓陈的,因为忌讳,所以唤作那姓陈的为老茵儿。
其实打一开始老船主听到主顾姓陈,便不愿意接这个生意。陈,代表沉的意思。除非老船主傻了才会接着生意。
不过这陈家寿也是老江湖。不但给了几倍的价钱,还抬出了祖国台胞的身份来。一阵忽悠便将老船主给忽悠住了,老船主这才勉强答应下来。本来眼见着快到目的地了,老船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谁曾想到,到底还是遇上事了。
“不好,陈胜,你在哪!我的孙儿。”就在这时候,陈家寿忽然发现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孙儿陈胜忽然没了,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我的孙儿。救命啊,我的孙儿好像落水了。”陈家寿呼救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知道孙儿会些武功,但是这武功再高,到了水里还不是一样完蛋。
“快,快下去救人。”不管这陈家寿如何喊就是没人愿意下水。开玩笑,这么湍急的江水能下去吗?下去就是死。
“我出五百块,五百块!不一千!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儿。”陈家寿仿佛是天塌下来似,脸色惨白,说话间带着哭腔。
可是不管是河岸上还是这客船上的人依旧不愿意下水,倒不是大家没有善心,这样的激流,再会水的人下去也只能是死。大家只好到处用篙杆往水下沉去,只能寄希望那掉下去人侥幸没被江水冲走。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如果一分半钟过去还没有看到落水之人浮头,那只怕就没有希望了。可是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呢?
就在陈家寿快绝望的时候,一个略带着稚嫩的声音叫道:“我去。”
只见一个光背的少年纤夫站了出来,他将纤绳往自己身上一绑,就准备往水里跳。
却是这时候,一个老纤夫拉住了他,道:“唐娃子,你不能下去呀,下去就是死啊。”
“没事,日客额大叔,一千块呢,值得搏一搏!”只见那少年纤夫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又低头默默地念了一声什么神灵保佑,便跳入了激流之中。
所有人将目光投入了那湍急的江水之中,都十分紧张地注视江面。片刻后,一个人从江水中冒出了头。
“我找到了他了。幸亏一个大石头挡住了他。我现在先绑住他,你们一会儿用劲拉。”那浮出水面的那人兴奋地叫道。
“快看,是唐娃子。太好了!”岸上的纤夫喊道。
“大家拉!嗬嗨拉!哈哈,一千块!”那个叫唐娃子的兴奋地朝着岸上的纤夫挥了挥手。
就在大家都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一道急流冲击而过,直接将江面上冒头的唐娃子冲的无影无踪。
“不好,唐娃子!”
“唐娃子!”
岸上的纤夫们顿时大叫起来,那个被称为日客额大叔的更是失声哭骂起来。
转眼间是救了一个人,但救人的人却被湍急的江水卷的无影无踪。这哪里是救人,这就是以命换命。有钱人可以用钱换命,但是这没钱的苦人又当如何?纤夫们的心中顿时悲哀起来。
没过多久,被救的人被拉了上来,陈胜获救了。
陈家寿将孙子陈胜喝进的水用力扣了出来,随后在其背后用力拍了两掌。
“孙儿,觉得怎么样?”陈家寿有些焦急地问道。
“爷爷,我没事,只是多喝几口水罢了。当时我都暗下了扎马,没想到还是稳不住,不小心掉了江去。”陈胜的口齿还算伶俐,并没有被一场落水的意外吓着了。
“哎,只是救你的人。”陈家寿叹了口气。
“爷爷,谁救了我?我得赶紧谢谢人家。”陈胜急忙问道。
这时候,老船长端上一碗热汤,往陈家寿面前一送,没好气地说道:“哼,救你的人没了。”
看着陈胜有些不解的目光,爷爷陈家寿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给陈胜讲述了一番。
爷孙两人沉默了片刻,陈家寿说道:“一会儿我们去他们家看看,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的。救命之恩,必须报答。”
岸上的纤夫乱了一阵子,又在江边等了一会儿,始终没见那唐娃子浮头。大家都摇摇头,便又开始各自拉纤了。
纤夫这一行就是这样,人没了,活还要继续干。基本上每个月甚至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上个月,寨子里的谭叔因为下水推出那卡住的运煤船,那运煤船一个回退,顿时将谭叔的双腿给生生压断了。
到了傍晚,陈家寿带着身体稍微恢复的孙子陈胜,在日客额大叔带领下来到了土家寨子唐娃子家。
泥泞的道路尽头,一间破败的竹屋子呈现在陈家爷孙俩面前,屋子周围零零散散地长着一些草药和蔬菜。这便是唐娃子的家。
当一行人来到的时候,屋门忽然被打开,里面冲出来一个四五岁大小,穿着脏兮兮的蓝布土家衣服的小姑娘来。
“哥,你回来了?”说话的小姑娘语气里明显地带着惊喜。
小姑娘一看来的是两个陌生人,顿时就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身体往后一缩,就像是要逃回屋子一般。
“唐丫子,别怕,我是你日客额大叔啊。你看看我,你该记得我。”日客额大叔走近些,让小姑娘看清楚。小姑娘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这是唐娃子的妹妹,她有眼疾,所以不太看得清人。”日客额向陈家寿解释道。
“原来他还有一个妹妹。”陈家寿自言自语道。
“是的。唐娃子叫唐毅,他父母都是当年下放到这里的知青。四年前唐娃子的父亲因病去世,而唐娃子的妈妈也在一次进城后失踪了。于是便剩下这么一对可怜的兄妹相依为命。”日客额继续说道。
“那她的妹妹叫什么名字?”陈家寿的孙子陈胜不禁问道。
“妹妹叫唐璇。这兄妹俩人相依为命,生活来源基本全靠唐娃子去拉纤赚钱。因为妹妹有眼疾,所以唐娃子早就存着心思赚钱帮妹妹看病。我想这次他能豁去命去赚你们的一千块,估计就是为了他妹妹的眼疾。”日客额答道。
“哥哥呢!”这时候,唐璇轻轻地拉着拉日客额大叔的手臂问道。
唐家的情形也看到了,陈家寿心里十分不好受。虽说这些年陈家寿也见过不少苦难家庭,但是眼前这一幕还是深深地刺痛的陈家寿。
母亲失踪,父亲去世,唯一的哥哥又因为救自己的孙子葬身乌江。这让这还懵懂未知的唐家妹妹将来还如何生活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陈家寿决定带走唐旋,将唐旋带到台岛去。不但要治好她的眼睛,还要让她受到良好教育。以后陈家要将唐璇当着自己女儿来养。或许这是能够报答唐毅这个少年唯一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