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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瑞士的那一次相见,两人都记忆深刻。沈幕城对自己当时卡过罗少恒脖子的事情后悔不已,天知道他现在连对他说一句重话都不舍得。
他心疼地摸了摸罗少恒泛红地眼角:“你怪我吗?”
他宁愿罗少恒是怪他的,甚至恨他也没关系,这些都是应该的。
“其实我也挺想怪你的。”罗少恒抓住他的手说,“但一想到你生死不明地在病床上躺了那么多年就怎么也怪不起来了,我甚至在想,要是当初我坚持跟你一块去的话,出事的时候没准还能帮你挡一挡……”
“胡说什么!”沈幕城面严厉地打断他,“你想都不用想!”
十年前的车祸到底有多严重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能让他在医院躺上七年的事故肯定不会小,他一个人出事也就算了,光一想到罗少恒会有一点危险发生,他就无法接受,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当初没有带上罗少恒。
“好吧,那我们不提这个。”罗少恒知道他担心什么,捏了捏他的手心说,“你还没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情况呢。”
“没什么情况。”沈幕城一句话带过,“就在那躺着,输营养液。”
罗少恒:“……”
原本还有些沉重和悲伤的气氛被他这一句话瞬间打散,罗少恒有些无语地推了他一把:“你能认真点吗?”
沈幕城笑着拉住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说:“真的没什么问题,就是意识不清醒所以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醒过来就好了。”
“那王妈怎么说你身体不太好?还有你头疼是因为什么原因?”罗少恒对他的解释不太满意,之前看他头疼的样子那么厉害也让他不太放心。
“老人家瞎操心罢了,刚醒来那一年因为躺太久了有些后遗症,已经调理好了。”沈幕城安慰道。
“那头疼呢?当时撞得很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罗少恒又问。
“不严重,头疼大概是因为记不起以前事情,慢慢就好了。”
“现在还需要复检吗?在哪里检查?张医生那里吗?”罗少恒接二连三地发问。
“每月惯例检查,在张医生那里。”沈幕城不厌其烦地回答他,见他又要发问便转移了话题,“你刚才在找什么?”
罗少恒见他不想多说便作罢,暗自记住下次去张医生那儿的时候要了解一下沈幕城的具体情况。他弯腰从床边的抽屉底面摸出一个银白色的锦袋,递给沈幕城:“我在找这个。”
沈幕城接过来拉开袋口的绳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小块东西。那是一块布料,颜色是暗灰色,边角有些被烧过的痕迹。
他拿着这一小片布料,不解地看向罗少恒:“这是干什么用的?”
“是我当年从尸体的衣服上扯下来的。”罗少恒说。
沈幕城闻言心里一震,目光移到手中的布料上,想到刚才罗少恒惊醒后的样子。
所以说罗少恒是把这个当成自己吗?在梦中惊醒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它。
设想了一下罗少恒扯下这块布料时的样子,沈幕城只觉得眼睛发热,手中的袋子布料更是感觉烫手:“……你一直收着它?”
“留一个念想嘛。”罗少恒笑道,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布料放回袋子里绑好,“不过现在用不上了,因为念想已经回来了。”
沈幕城握住他的手,语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你放心。”
“好啊。”罗少恒回握住他的手,“对了,还有很多关于我们之前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东西要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已经很晚了。”沈幕城把锦袋放回抽屉里,将他按回床上躺着,自己也跟着在旁边躺下。
“那明天再看,晚安。”罗少恒乖乖躺好,将被子拉到下巴处。
“要关灯吗?”沈幕城想起他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都是开着灯睡觉的。
“不用。”罗少恒翻身搂住他,“你比灯有用。”
听着他这句依赖性十足的话,沈幕城笑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伸手将壁灯关上,屋子重现陷入一片黑暗。
*
第二天沈幕城醒来的时候罗少恒还在睡,虽然依旧是蜷缩着自己,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背对着沈幕城,而是弓着腰将头抵着他的手臂,呼吸平缓。
每天早上醒来,自己爱的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这大概是最让人满足的事情了吧。
沈幕城伸手去碰了碰他的脸,眼神柔和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起身下了床。
洗漱完后时间还早,他到前院的餐厅吃了个早餐,顺道帮罗少恒打包了一份回来,不过罗少恒还没醒,大概是昨天情绪起伏过度激烈,沈幕城进了房间两次他也没有反应。
想起罗少恒说还有很多关于两人的东西,沈幕城去了他的画室。
画室没有锁门,里面拉着窗帘,一片漆黑。沈幕城按开门边的灯,画室里的摆设有些凌乱,四处可以看到石膏像、画架、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
画室的空间比卧室还要大一点,东西摆放的格局有些眼熟,跟他家里一楼的临时画室有些相似。
中间的一个画架上还夹放着未完成的作品,是一张黑白的人物素描,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轮廓,但沈幕城很轻易就认出来那是自己。
“怎么突然画我?”
“因为你是我画过的最好看的人。”
罗少恒之前说的话闪过心头,沈幕城想象了一下罗少恒在这里画画的样子,心里慢慢柔软下来。
他走过去将画室的窗帘拉开,打开窗子透气,从窗户的地方也能看到外面绿色的竹林。
在画室待了一会,沈幕城发现除了画具之外,这里还有两个大的箱子,四四方方红木大箱,放在角落里。
看到它们的时候,沈幕城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像有东西驱使他去打开箱子一样。
箱子打开后,他发现里面全是他的画像,有素描的,也有水彩的,四开大的画纸放满了整整两个箱子,最上面的那一张右下角的落款日期是在年前几天。
他一张张翻下去,越往下的日期就越往前,其中一个箱子的日期是在罗少恒在疗养院的那几年。
这些让他想到在陈湛的视频里,罗少恒不分昼夜在房间绘画的样子,这些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在看到有关罗少恒的视频之后,他曾经想过,如果这些年罗少恒也忘记自己,或许他就能过得好一点,但是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就被他下意识地剔除了,他不想看到这种可能发生。
也许他这样很自私,但他无比庆幸罗少恒依旧记得自己,在自己忘记一切后,义无反顾地来到自己身边,否则他们不会有现在,更别提以后。
当然,往后的日子他会好好的弥补这些年对罗少恒的遗憾,尽力把缺失的那些补回来。
……
罗少恒醒来的时候,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中药的味道,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杰作。果然,一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沈幕城在里面熬着药,从药味的浓度来看应该已经熬了好一会了。
药是张医生开给他的,他本以为回来了可以晚几天再喝,没想到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收拾的东西的时候沈幕城第一件是便是先把药给他带上了。
看着炉子上冒着气的瓦罐,罗少恒不免摇了摇头,觉得这真是甜蜜又苦涩的折磨啊。
“一副苦大怨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沈幕城将炉子上的火关小,走到他的面前。
“没,被你感动的。”罗少恒作出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
“不用感动,把药喝完就行。”沈幕城说。
“不感动的话我能少喝点吗?”罗少恒讨价还价。
“不能。”沈幕城一脸冷漠地拒绝。
“啧。”罗少恒不满地说,“昨天还热情如火,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沈幕城,你可以啊。”
“嗯?”沈幕城挑眉,低头与他对视,眼底带着些许戏谑,“你需要的话,我今天也可以热、情、如、火。”
“谢谢你啊,我不……”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沈幕城让他去洗脸,自己过去开门。来的是餐厅的服务员,给两人送了午饭过来。
吃过饭后,沈幕城将熬好的药倒出来,待罗少恒喝完药两人便出了门。
罗少恒带沈幕城去了自己当年就读的大学,在校门口找地方停好车,两人进了学校。
他们先去了美术学院,现在还没开学,学院里没有什么人,在一楼逛了逛,两人上了顶楼的天窗画室。
“还记得这儿吗?”罗少恒指着画室的展示台说,“你之前做过我们班的模特,就坐在那儿。”
“我?”沈幕城有些惊讶,自己以前会是愿意做模特的人?
“对,被我威逼利诱的。”罗少恒想起当年自己利用救命之恩坑沈幕城的事情不免笑了出来,“不过只有几次而已,后来我就不让你来了。”
“为什么?”沈幕城挑眉问。
“因为我不喜欢你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罗少恒说得理所当然,“脱给我看就够了。”
“……”沈幕城对他时刻在撩人的技能打了个满分。
从画室下来的时候,两人碰到了罗少恒当年的老师,对方是个非常和蔼的老太太,拉着罗少恒聊了许久,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对遇到罗少恒非常高兴。
聊天中提到了罗少恒当年突然退学的事情,她的语气十分惋惜,说罗少恒是她执教生涯中遇到的最有灵性和悟性的学生,说到后面竟然忍不住湿了眼眶。
沈幕城在一旁听着,想起了罗少恒的资料里有关他退学和因为去疗养院放弃就读皇家美术美院的事情,对于这两件事罗少从来没有提起过,像是毫不在意一样。
但沈幕城知道他的心里肯定也是有遗憾的,他那么喜欢画画,却因为自己错失了所有学美术的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视线移到轻声安慰老太太的罗少恒身上,沈幕城看到他唇角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那样温柔和煦的笑容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温暖如春。
这让沈幕城再一次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真的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才能在这辈子遇到这个人。
从学院出来,罗少恒带他去了学校的后门。和所有学校的后门一样,那里两边都是一些吃喝的小店面,路边还有卖水果、杂粮煎饼、烤串的小摊,非常热闹。
沈幕城走在人群拥挤的路边,看着四周的来往的人群,心里涌出一种明显的熟悉感,按资料里的说法,他曾经在这里住了两年。
“我当年就在那里救的你,那里之前是条小巷,前几年改建过了,建了好几家店面。”罗少恒指着一家拉面店对他说,“当时你就躺在那里,脸上都是血,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瞪着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正想报警呢,你人就晕了。”
沈幕城看着他说的那家拉面店,使劲想了下也没什么印象,大概是因为这里被改建过的原因。
“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再带你去个地方。”罗少恒也只是想带他来看看,也指望能马上想起他,他拉着沈幕城往另一条小巷里走,去了两人当年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九层楼的出租楼,随着罗少恒上了楼,沈幕城越走心里的熟悉感越大,他抓住罗少恒的手:“这是哪里?”
“我们的另一个家啊,到了。”罗少恒在一间房门停了下来,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进来吧。”
沈幕城跟着他进去,发现屋子里面空空的,只有简单的沙发和茶几之类的东西,都被防尘布罩着。
“有段时间没来了,有些灰尘,不过幸好不多。”罗少恒回头对他说,“还记得这里吗?这是当年我们住的地方。”
沈幕城视线照着客厅来回看了一圈,脑子隐约记得一些模糊的影像,虽然记不清,但他知道是关于他们两人的。
目光停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他恍惚看到了当年自己和罗少恒坐在上面打游戏的场景。
脑中又传来那股熟悉的疼,沈幕城用力闭了下眼,视线移到别处。
房子的厨房是开放式的,餐桌在厨房的右手边,同样盖着防尘布。沈幕城想起之前在视频里两人一起包饺子的场景,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掀开了上面的防尘布。
深楬色的长方形餐桌,和视频中的一样。
“沈幕城,你别做饭了,我们到外面吃吧?”
“沈幕城,你简直神了,大好吃了!”
“沈幕城,我们明天吃剁椒鱼头呗!”
熟悉又陌生的话在耳边响起,沈幕城伸手抚摸桌子的边沿,仿佛能看到以前和罗少恒吃饭的场景。
“有印象吗?”罗少恒来到他身旁。
沈幕城想了一下,问他:“你……是不是嫌弃过我做菜难吃?”
……还真有印象?!!
罗少恒愣了一下,沈幕城一看他这种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收回放在桌边的手:“今晚再给你做一餐。”
“……”罗少恒咳了一声,“那什么……我们去卧室看看。”说着率先去了卧室。
沈幕城看着他的背影,唇角一扬,抬步跟了上去。
卧室里面也是空空的,只有一张床架和一张桌子。沈幕城站在卧室中间,目光一点点扫过空荡的墙面,在其中一个位置停驻了许久,他感觉墙上不应该这么空,应该有……
应该有什么呢?好像是…………
沈幕城努力想要抓住脑子那些飘散的思绪,就在他几乎要抓住一丝尾巴的时候,一声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想。
罗少恒在旁边接起电话:“喂,对,是我……在哪里?!我知道了,你把地址发给我。”
看他面色严肃地挂了电话,沈幕城问:“怎么了?”
罗少恒收起手机:“我托人查了当年下死亡证明的医生,已经查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