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当今女子也可以有番作为,景文是我南楚公主,且是有才之人,哪里只能想着风花雪月?未免太可惜。”
“皇妹自小就没什么志向,皇兄是知道的。若是皇妹连未来的婚姻也丢了,只怕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明德连连摇头,神色清明。
皇帝道:“你啊,朕都不知该如何说你。也罢,且先看着,你也好好劝劝景焕,叫他收收心,别老是整日玩乐。”
明德苦笑:“只怕是不成了,景焕那脾气,又岂是拉的回来的?便随他吧。”
自御书房出来,明德远远地瞧见秦王就等在树下,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从他脚下的动作可以看出,秦王此刻有些焦躁。
明德不疾不徐地往那边走去。
见状,秦王忙迎上前来,眉眼中难掩忧虑,低声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明德面上仍旧微笑着,抬手替秦王拨开肩上的那片黄叶,漫不经心道:“还是孙家齐的事。”
“他明知那孙家齐是个庸才,却仍旧不死心。”秦王转而与明德并肩而行,声音小到几乎不可闻,“都是我拖累姐姐,若是当初我能娶了王令宜,如今或许还能好些。”
猛然间听见王令宜的名字,明德心思便有些飘忽,不过也仅有一瞬罢了,她道:“你娶不到王令宜。”
“为何?当初就只差她同意了。”秦王不解。
明德像是回忆起什么,莞尔一笑:“且不说皇帝不会让你娶金窝子里出来的王家女,就是王令宜本身,她也用事实告诉你了。”
“那为何姐姐当初还让我如此做?回来接风宴自己又不出面,还让我带话给她?”秦王还不知情之一字,对于明德的举动,有些他并不算明白。
明德面上笑容微微敛起:“那时我也不知道会是如此。至于回来之后,我原以为她一如既往,可听了你转述回来的话,我便知道,她已经往前走了。”
那时她未必走到了谢宝林那里,只是……明德有些后悔,她是否应当直接一些,再直接一些,坦坦荡荡地站到她面前,亲口问她,亲耳听到回答,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最后失了先机。
“回府吗?”一到王令宜的话题,秦王便知情知趣地转开了。
明德抿抿嘴,倏地笑了:“我恐怕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
路上,她走得很慢,犹如闲庭信步,可或许只有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通常这种时候,明德都在思考。路上有充足的时间供她翻来覆去地琢磨事情。
明德垂眼看着地面上排列整齐的青砖,无心留意周遭。直到她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双鞋,而那双鞋,之前她在七条街时也看到过。
她驻足抬眼,就看见孙家齐站在路上,向她拱手作揖。
“公主。”孙家齐语气恭敬非常。
明德应了一声,显然是不太想理。
“最近,公主似乎在躲在下?”孙家齐问。
明德面上流露出淡淡的不虞,话到嘴边,她反而笑了:“用不着。”
孙家齐以为然,可面对着明德冷淡的面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单单一笑,很是尴尬。
明德抬头望望日头,温和而有礼道:“孙家齐,本宫先离去,你随意。”
孙家齐开始没有回答,待到明德与他擦肩而过,他方才如梦初醒,转身对着明德的背影道:“公主,与我成亲,于公主无半分妨碍。”
“那么,你要什么?”明德回眸,红唇中吐出的话简洁又刻薄,“你下这样大的决心说出这番话来,定然要有所求。”
孙家齐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明德便瞧出他的神情来,先行道:“不必说没有,谁也不是圣人。或许等到你知道用什么条件来跟我交换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谈下去了。”
这次,孙家齐没有再叫住明德,明德也没有再回头。
孙家齐久久地望着明德的背影,抿起嘴来,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无端被孙家齐拦了个正着,明德心中有些恼火。临到凤仪宫,她简单调整了一下情绪,上前去叫人通报。
不出一会儿,里头传消息来,让请公主进去。
明德觉得有些稀奇,她原以为谢宝林会将她挡在门外不给进的。
她刚进到正厅里,此时的谢宝林正端着一碗补汤,一小勺一小勺地往嘴里送,细细品味,眼眸微阖,神情略略陶醉。
“皇后嫂嫂。”明德道。
谢宝林放下小碗,笑道:“公主怎有空过来?”
明德坐在下首,身姿极挺,听完这客套的一句话,重新开口;“今日进宫,原本方才就打算回去,可忽然想起件事来,我便来看看嫂嫂。”
谢宝林顺势屏退左右。
明德四处看看。宫人倒是退得干干净净,整座正厅里,唯有她和谢宝林还在。
从明德这儿看,即便汤已经喝完了,谢宝林的手却还一直抚在碗沿,似是无意识地来回摸动。
“嫂嫂这汤……”
明德话刚说了一半,便听谢宝林无奈道:“王贵妃有心,亲手熬的,不能不喝。”
明德面上笑意浅了。
王令宜是什么样的人,明德太清楚不过。王令宜素来喜好享乐,平日里懒得能不动就不动,如今也要为谢宝林煲汤?看来那消息的确是真的无疑了。
“王贵妃做糕点的手艺更好。”不知道是出于不甘心,抑或是嫉妒,明德开口,佯做不经意地说道。
谢宝林还是头一次听说,但还是道:“兴许是因为我不爱吃。”
明德忽然觉得自己失了分寸,如今跟谢宝林争这个长短又有何用处?
“嫂嫂,今日我来此,是想问问,”明德收敛自己的情绪,道,“狩猎大会那日的事……嫂嫂一点都不想知道?”
谢宝林放下手中的白瓷碗,淡淡道:“想说便说。”
明德却并不恼,左手食指轻点身旁桌面:“当时恐怕还是王令宜吧,如果换做是嫂嫂,那么嫂嫂一定会发现某些异常。”
“比如?”谢宝林正色。
“比如……为何踏雪忽然发疯?”明德轻声问,“再比如,为何我的马去到那附近时,也有失控的迹象?”
谢宝林看向明德,明德眉目中自有一股天生的自信,此刻更是如此。谢宝林思忖道:“不是马被做手脚,而是那条路?”
“没错。”明德道,“那条路是从西南方向回营地的必经之路。”
谢宝林道:“既是必经之路,那么谁去都有可能,如何断定是针对我?”
“第一,是围栏。当时我们已经十分靠西,可王令宜往西南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围栏。当时我也没有十分在意,如今想来,只怕已经有异常。不过当时因为我和王令宜的争执,她突然折回去,所以忽略了。”明德轻轻点了点桌面,“第二,马镫,王令宜左脚的马镫小了些,乍一看差别并不明显,但当时情况紧急之时,王令宜左脚被卡住了,我射杀踏雪之后,等待救援时查看过。”
谢宝林听着明德的话,脑海中却浮现那日换回之后,王令宜跑到自己宫里来时的情景,那时王令宜除了几句简单的话,其余什么都没说。
“嫂嫂,我来同你讲,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些事。”明德语气淡淡,“那日混乱,证据已然被销毁,如今我所说,你的确可以认为我是胡言乱语,信不信全在你。”
明德这话,让谢宝林信也不是,不信也不对。
谢宝林没有急着说话,半晌后,她方才开口道:“你的话,一半都信不了。”她抬眼,眸光中意味不明:“另一半呢?”
明德笑:“所以只是提醒,皇后嫂嫂。”
“你要什么回报?”谢宝林问得直接。
“到那时,你自然会明白的。”明德语气肯定,内容却模棱两可。
明德离开凤仪宫许久,谢宝林方才起身,走出门外,门外秋风飒飒,几片落叶原本刚落到地面上,此刻被风吹动着,险些要飞了起来。
明德今日所做的,就是要在她心里埋下怀疑,不论说的是真是假。假以时日,疑心疯长,到时更不可收拾。
所以,只有亲手得到的结果才能令自己信服。明德是要她去挖掘。
*
袁夫人动了胎气。
阖宫上下心中没底,只能拼了吃奶的劲儿去伺候,可无奈袁夫人身体越发娇弱,已是不能踏出自己宫门的了。
于是太后下令,免了袁夫人的请安,让其安心养胎。
清早请安时分,王令宜坐在凤仪宫正厅自顾自喝着茶,听旁边的小白花低声道:“听说,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适合生养。”
“岂不是要冒极大风险?”
“总不能不要吧?”
王令宜听着听着,就发觉有人说了点别的――
“皇上为了袁夫人,据说是要专门请泓一道观的吴道长来大内为袁夫人祈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