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正在这时,远处宫人来寻皇后,声音也不敢过高,只压着声音接连喊了几声。
“走吧。”明德却似乎并不打算问出个答案来。
王令宜求之不得,如今她只盼着谢宝林能尽快回来。
回到猎场上,众人便仿佛全然忘记了方才的冲突,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王令宜心下嘲讽:朝堂之人果然是记性最差的,昨日刚打过骂娘,今日便能称兄道弟,握手言和。
“太后娘娘呢?”王令宜落座才发觉太后不在,便问了淑妃。
淑妃柔声细气道:“方才回帐篷去了。”
王令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刚才那事,恐怕显得明德和秦王地位更加尴尬。而太后作为明德和秦王的养母,岂不又是痛在心里?
也难怪太后会离开。
王令宜知道太后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不过她还是决定中午时分,借着谢宝林的身子,去看看太后。毕竟太后为人素来宽厚,在明德和秦王幼时失怙时,是当时还是夫人的太后将他们养在自己身边的。
太后见皇后过来,招呼她坐下,按了按太阳穴道:“皇后怎的过来了?”
“儿臣路过,便想着进来看看。”
王令宜来是来了,可她从来也没有闲着没事时候跟太后单独坐过,于是她只低头一个劲儿猛喝茶,也不知道要跟太后讲些什么。
“母后这儿的茶……”王令宜费劲地想了一个蹩脚的话题,“好。”
原本她还想夸夸太后帐篷里的摆件,可她总觉得太后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像看一个缺心眼儿的。她生怕自个儿把谢宝林的形象毁了,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母后今日身体可好?”王令宜看太后脸色不大好,便问。
太后叹气:“年纪大了,自然毛病就多些。”
王令宜点头,道:“不若找太医看看?”
“之前看过,倒是没什么大事。”太后笑了笑,她面容很和善,言语中也比较耐心,“你有心了。”
之后又是一阵无言。
王令宜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母后,之前儿臣帮公主挑选的世家子弟,没有一个能让公主看得上么?”
太后静静地瞧着她,端详着她的面容,微微笑道:“宝林,明德她终归是皇室中人,无论你承认与否,明德其实没有选择。”
这个道理,王令宜又怎会不懂?
“孙家齐性子软,行事中庸,或许能让明德更好拿捏一些。”太后轻轻摩挲手腕上的玉镯,继续道,“明德至少不会过得太糟。”
正是如此。但,身为嫡次子而又要与公主定亲的孙家齐,注定止步于此,他没有家族给予的资源,永远不可能在公主的光环之下,以驸马的身份成就任何事。
“我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的为人,结果虽未公布,但几乎板上钉钉。”太后垂眼,“其余的,也没什么好说。”
王令宜手脚有些发冷。
“明德啊,向来心细,这事,她心中明白得很。”太后用手捂住自己的眉骨,“到时,相关事宜,只怕要交与你去办了。”
*
第二日清晨,东方天空堪堪泛白。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并不出奇的小山之下。山顶似乎镶了一条连绵不断的彩色轮廓,远近不同,颜色也逐渐变化。山脚下,马车所停之处,有一条斜斜的小路通向山林之中。
谢宝林抬手轻轻撩开车帘。
“青云观便在上面,您现在就上去?”为首护卫垂首问道。
谢宝林摇摇头,道:“不急,先找地方住下,今晚,找个人摸进去探探路。”
这山附近什么也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个茶馆,却发现这茶馆早就已经人去楼空,房顶破了,梁椽之间蜘蛛网显得十分厚重,上面似乎还落了重重的灰尘。
合姜刚站进去,便接连打了许多喷嚏,然后泪流满面地重新回到谢宝林跟前,说:“咱们不会要住这种地方吧?”
谢宝林看合姜的模样,心下了然。合姜这姑娘随她亲主子,能不吃苦就不吃苦。如果换做榕西,定然等着她发话,绝不会置喙一句。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婢女。
如果是王令宜在此呢?谢宝林想都不用想,那王令宜定然是手一挥:“换地方。”
于是谢宝林斩钉截铁道:“当然不。”
从这座山往西一里地的路口,有家小客栈,客栈前厅虽不大,但好在收拾得干净,桌面纤尘不染。
合姜看过后,便出来迎谢宝林。
一行人在外,谢宝林便也不欲做些虚的,便没让合姜扶,而是自己踩下了马车。不过她没注意脚凳高低,踩到地面上之时才恍然发觉这脚凳偏高,她险些没站稳。
王令宜的腿实在短得不够用,谢宝林忍不住暗想。
老板娘眼皮儿活,原本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看这一行人衣着普通,面貌气质却不一般,因而便绕到门前来热情迎客。老板娘舌灿莲花,在谈笑风生间生生把房价涨了五倍。
谢宝林静心听着,却并不曾答话,最后递给老板娘一个钱袋,道:“五间房。”
合姜嘴角忍不住抽了几抽,据她的了解,她家主子是个人傻钱多的,这一钱袋子砸出去,不知又浪费了多少。
老板娘先是食指大拇指夹起一拎,知道数额不少,心花怒放,于是忙引着众人去往后院,将这些人安顿好之后,方笑吟吟地回到前厅。待她打开钱袋子一看,面上的笑容就僵死在嘴角。
多半袋子铜板,跟没涨价之前相差无几。
谢宝林估摸着那老板娘此刻正憋气,心下舒畅起来。还涨价?给她那么多房钱做什么?留下来,不知道能给王令宜买几罐梅子呢。
谢皇后感慨,自己精打细算,堪称持家典范。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谢宝林其中一个护卫便奉命悄然离开客栈,直奔青云观去了。回来时,便已经清晨。
谢宝林洗漱过后,便坐在屋中,听那护卫讲青云观情况,却一言不发。
待到护卫讲完,谢宝林道:“你先回去休息,正午上山。”
正午时分,一行人在老板娘怨念的目光中,坦然走出了客栈。
虽是正午,山中却沁凉无比,许是有山泉流下,隐约听得见泉水打击石块的声响。石阶比及一般台阶要更陡,因而上不了多高,谢宝林便微微喘气。反观合姜,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看起来行走十分轻松。
谢宝林多看了合姜一眼。
“前面便是了吧?”合姜远远望了望。
护卫道:“正是。”
青云观似乎是许久没有外人涉足,里面十分安静。门口牌匾虽擦得干净,可还是能发现这匾时日已久。护卫上前敲了三下门。不出一会儿,观里便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开门开了一条缝,从缝里往外看,只见门外有个长得像画本子里的妖精一样的女子就站在几个人中间,当即道:“何人?”
谢宝林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居然还是因为长相。
“听说上善道长在闭关?”谢宝林忽然问。
少年立刻反驳:“谁说在闭关的。”
“哦,那上善道长确实是在了。”谢宝林略略笑了,“开门吧。”
“道长说今天不给你开。”少年急得脸都红了。
谢宝林笑意盈盈道:“你又怎知道是不给我开?方才我们前面还有一个人,敲了门你没听见,那人便走了。道长不让你给那人开,可没说不给我开吧。”
合姜闻言,默默捂脸,她家娘娘这瞎话怎么编得一溜儿一溜儿的。
少年梗着脖子道:“骗人,道长说就是一个长得特别不是人的娘娘。”
长得特别不是人?
怎么能这么说王令宜?谢宝林脸渐渐黑下来了。
虽然王令宜长得确实不太像个人。
这么说来,上善知道他们过来?谢宝林原本觉得所谓神通之类都是胡诌来的,可自从自己跟王令宜互换,谢宝林才不得不信这种怪事。
换魂之事都有可能,道长提前知道他们来,自然也还可以想见。
观里此时却又来了一个少年,比开门这个要稳重些,他稳稳当当地打开门,举手投足彬彬有礼,道:“诸位请进。”
谢宝林脚步微微抬起,略有迟疑,还是踏步走进。
*
今日狩猎比赛,最大的看点不必说,定然是皇后与明德公主之间的比试。不过除她们二人外,还有其他郡主,世家女。
榕西担心得很,替王令宜整理骑装时,一个劲儿说:“娘娘,听说明德公主马术十分了得,在西南无人能出其右。您许久没有这么比过,娘娘可千万小心。”
王令宜安抚地笑笑:“放心。”
比赛人各自去马厩牵了自己的马来,王令宜轻轻抚摸着踏雪的马脸,低声道:“踏雪,靠你了。”
说完,王令宜踩上马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