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们总是心心念念的,想要了解爱人的过去。
那是一段没有自己参与的时光,那是一段自己无从得知的年华。
所以我们想要从爱人那里,从可以寻到的迹象去探究,去询问,她的过去。
却不知,我们总是猜疑着那段过往,然后藏着自己的过往,停滞在原地,犹豫止步。
古以沫看着那苍白的唇翕动,吐字幽缓。
眉纤长,因病无力的搭着,沈默看进那双黝黑,面无表情。
“默・・・・・・你母亲・・・”古以沫咬了咬唇,看着沈默,眼神躲闪,终归是问了出来。
沈默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垂头盯着带着消毒水气息的纯白棉被,沉默。
“你若是,不愿说,我便不问了。”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轻声犹豫。古以沫在害怕,她已然不敢再询问沈默什么,她怕若是这么再问着,那人又会被逼走。
沈默听出那话语里的胆怯,垂下的头动了动,却也没有抬起,她拿出放在被窝的手,垂眸盯着,呼吸轻微。
“十八岁那年,他们离婚,她离开了家。”沉默了一阵子,在古以沫都快放弃,觉着难熬时,沈默忽的捏了捏手指,开了口。
“我没有抓住那离开的背影。”沈默纤细的五指缓慢的握起,又缓慢的摊开,如此,数次,“我总是抓不住什么的。”
她抬起了头,望着古以沫,琥珀色落入那带着水润的黝黑,满是血丝。
“我连你,最后都是抓不住的。”沈默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嘲讽的阖上眸子移开了视线。
古以沫听到沈默那带着苦笑的轻哼,双眉抖了抖,抿唇,迈步靠近沈默,走得踌躇。
“你莫想着,道歉。”沈默睁开眼,觑了走向自己的古以沫一眼,面容淡漠。
“不,我没有想着,不停道歉。”古以沫走到沈默床边,微微侧身弯腰,眼神怜惜地描摹着那病态的精致,手指颤动,“我只是想着,最后,什么都没有抓住的,是我才对。”
“你也莫总是为我说话,你总是这般善良,把错都自己一个人抗。”古以沫看着沈默翕动的嘴唇,抬起手伸出食指轻柔地搭在唇上,她温柔的看着她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挑起的眉,说道:“你说着让我信任,我答应着,却又猜忌着;我本该听你解释,却用话语伤你;你等我那一个月,我若是能放下那些矜持,你我也不必这般。”
古以沫想起那些无力,收回手退回身子,眸光悲戚。
“甚至,你最后留给我的一周,我都是等着机场的前台通知。”古以沫转过身从一旁凳上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却犹豫着没有转回身。
“当我看到你留下的纸条时,就知道,自己完全的,失去了你。”古以沫苦笑,打开那仿佛崭新的盒子,看着里面好似还带着那人手腕余温的手表,无力言语。
沈默看着古以沫的背影,放在被子上的左手忽的颤了颤,她垂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腕,心中叹息。
“以沫,你其实・・・无需这般责难自己。”沈默叹气,抬眸看着古以沫,琥珀色里是盈满的无奈。
“不,每一天,你离开之后的每一天。”古以沫听着沈默叹息的语气,笑了笑转过了身,看进那双琥珀,伸出拿着腕表的那只手,说道:“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的所有一切都充斥着你的气息。我没有任何办法去让自己不去想你。”
“我总是放不下那些东西,害怕即使去寻你也被拒之门外的无颜。”
“呵,却不想,你总是放下一切的等我、依我、待我。”古以沫走近沈默,将拿着表的手伸到沈默面前,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现下也不求,你能马上原谅我。”古以沫看着沈默淡漠地神情,咬了咬唇,“我只希望,这块表,即使不再戴在你的手腕,也能放在你那里。”
“这块表是你的,一年多以前,就是你的,现下我仍是还给你,你若是不愿见,那边扔了,至少,最后它还在你手里。”
沈默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自己离开时留下的东西,抬眸看着古以沫闪烁的神色,叹息。
“你在害怕什么,以沫。”沈默叹息着抬起手接过了手表,她听到耳边古以沫在自己拿走东西时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垂眸看着手上同自己留下时一般崭新的手表,无奈启唇:“害怕我会跑掉么?”
古以沫身子随着那句话瞬间僵硬,她看不到沈默的神情,只能僵硬的,不知如何言语。
“我说了,我不走。”沈默抬头取走古以沫手上的包装盒,将手表放进去装好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随后才看向古以沫,睫毛翕动。
“来这里,并非躲着你,自然也不会为了躲着你,而离开。”沈默看着她僵硬的面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压弯枝丫的雪块,颤抖着,散落一粒一粒雪粒。
那雪块,终还是会落下的吧。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就似我,后面不知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一般。”
沈默看着那雪块如她想象一般,在枝丫的颤抖下,散落得干净。
“我那时想着,你当是看上我表面的,那些淡漠温雅。”沈默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这怔愣的憔悴面容,勾了勾唇,她抬起手轻柔的拂开那人脸庞散落得发丝,看进那双凝滞的黝黑,继续说道:“然我其实不是你看着的那般好,我懦弱,我胆怯,我不善言辞。”
“我只会躲在角落不发一言的等着,却不会主动去联系。”
“我就是这般的懦弱无力。”
“所以,我确实看到你时,是惊讶的。”沈默收回手,看着那双黝黑里渐渐有了神采,笑了笑,无力嘲讽,“你知我这般模样,却还是随着我,我总是不懂的。”
“回去吧,以沫。我不会走,你若是想看,便来,若是不愿看了,便也莫来了。”
沈默坐回身子,看着古以沫,嘴角弧度收起,神色恢复了淡漠。
“我这身子,也不知何时,可以离开医院,你随时来,应当都可以看见我。”
“你也莫想着,我何时原谅你。”
“我从没,怨你。”
“只是单纯的,你我,无缘,罢了。”
古以沫感觉着沈默因为生病而显得无力的声音缓缓地在自己耳边抚过,带着叹息和平淡。
她好似听到,她说,回去吧。
她好似听到,她说,我从没,怨你。
她好似听到,她说,你我,无缘。
你我,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