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皇上赐的婚,所有人都不敢耽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前五项很快就完成了,迎亲之日定在腊月初十,因为苗家祖籍在丰州,丰州离京城有十余日的行程,所以女方在冬月末就发嫁,然后在姚家一个位于京郊的别院里等待吉日到来,男方前来亲迎。
而眼下的小苗氏比以往更忙了,今年是姚家出孝期的第一个年,自然是要大办的,各家亲戚的往来年礼,还有各处产业年底的盘账,更有姚崇明的婚事,小苗氏只得强忍悲愤,打起精神来应付。可是今年比不得往年,往年老夫人派了玉簪来帮衬,今年老夫人却带着玉簪打理姚崇明的成亲事宜,小苗氏只得一人应对诸多庶务,在累的即将吐血之际,忽的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翠瑶。
自翠瑶回府之后,小苗氏就一直晾着她,姚崇明恼她私自生下孩子,也不亲近她,翠瑶只得一边抚养儿子,一边琢磨着如何复宠,如今小苗氏主动抛出橄榄枝,翠瑶自是欢天喜地的谢了,诅咒发誓了半天,终于重得了小苗氏的信任。而小苗氏因为有翠瑶做帮手,总算是不在手忙脚乱的了。
这日小苗氏去寿安堂找老夫人商量姚崇明婚宴的喜帖一事。
“娘,这里有几家人家,儿媳实在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给他们发了帖子去。”因为有新的敌人要进来,苗氏姑侄的关系一瞬间亲密了许多。
“哦?都有哪几家?”自从明白这婚事是不得不办的,为了姚家的脸面,也为了到时候不被宫里来的内侍挑剔,苗氏对婚礼是要求极严的,凡事都要经了她的同意才能执行。
“这些人家大多都是大伯的同年,别的人家也还就罢了,只是有两家却是不得不问问娘了。”提起早死的大伯子,小苗氏就想起自己妻不妻,妾不妾的尴尬身份,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别扭。
若是在以前,苗氏是不愿借着那个早死的原配嫡子替儿子跟各世家名门搭上关系的,只是如今因代尚书记恨姚家悔婚,而姚崇明又是在他手下当差,他已经让姚崇明连着吃了几次训斥,又从中做了手脚,使得姚崇明在衙门里也倍受人排挤,所以苗氏不得不到处撒网,广结人脉,希望能够帮上姚崇明,如今既有送上门来的,岂有不要之理,只是若是一般的人家了,就还是算了吧,苗氏在心里暗忖着,“既是如此,你说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小苗氏把手中的单子递过去,“这苏家是因为有一次,清姐儿路上偶遇了苏家小姐坏了马车,出手帮了她一把,当时咱们还在孝期里,所以两家也没怎么往来,只是自咱们家出了孝期,苏夫人已经遣人给清姐儿送了好几次东西了,儿媳想着,咱们是不是也要表示一番才是。”
“哪个苏家,”老夫人对京中的老牌世家倒是了解的很,只是苏家原先并不起眼,大约是如今的新兴起,老夫人就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是跟安国公闵家结了亲的苏家,苏家大老爷娶了安国公的嫡亲姐姐,这苏家大老爷是去年回京的淮南道按察使,后升任中书侍郎,外面都说皇上是属意苏大人接了咱们老太爷当初的位子。”
“既是如此,岂有不请之理!”苗氏闻言大喜,这样的天子近臣,多少人想结交只是苦于无门,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哪能放过,一时又想不起这姚可清什么时候和苏家小姐认识了的,只是刚刚听小苗氏说有两家,只得压下心底的不解问道:“还有一家是哪一家?”
小苗氏也是希望老夫人能应下给这两家发帖子的,见老夫人应了苏家很是开心,想着可以借着婚事跟这几家人搭上关系,那个新来的乡巴佬拿什么跟她争,听老夫人提了另一家,忙说到,“这另一家是平国公府,平国公和安国公都是开国功臣,只是他们家是武官,和咱们家素来没有交集的。只是如今平国公府的四老爷是走的科举的路子,他当初和大伯子是同科的。而且一个是二甲头名,一个是二甲第二名,关系更是比别的同科还要亲近些呢!”
“这平国公府是不是尚了公主的?”老夫人突然问道。
“是了!”小苗氏就是冲着这个去的,如今老夫人突然问起,以为老夫人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一时有些忐忑的道,“是这位宋四老爷的亲哥哥宋三老爷,尚了当今圣上的亲姐姐昭敏长公主。”
“既是如此也就请了吧,只是不好请平国公府了,就以同年之谊请了宋四老爷就好。”苗氏想着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他们还是不要就这样贴上去,免得被看轻了,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就按母亲说的办!”小苗氏心里乐开了花,心里暗道,朱氏,你一个穷乡僻壤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女,哪怕是顶着一品侯夫人的名衔,你也是斗不过我的,比你身份不知高了多少的方氏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个除了空有名头,却什么都没有的破落户,拿什么跟我比。
赐婚的圣旨只让小苗氏消沉了几天,之后她迅速的适应了自己不是侯夫人这个事实,重新充满斗志,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朱氏。
“娘,您找我?”宋子清看到昭敏长公主手里的大红烫金帖子,又想着三哥刚刚说过的话,心里明白了大半。
“嗯……”昭敏长公主拿着手边的袍子冲宋子清招了招手,“清儿过来,娘给你新做了件袍子,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娘!这些事让针线上的人做就是了,您何必要亲自动手呢!您的眼睛本就有旧疾,怎能再做这些事呢?”宋子清虽不愿劳累自己的母亲,却又不能辜负母亲的一片心意,只得脱了外衣,穿上那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我不过是每日做几针罢了,这袍子我从入了秋就在做了,都小半年了!”昭敏长公主一边帮他扣了扣子,一边打量着看哪里需要改改。
“我儿又长高了不少,我特意把这袍子放长了一寸半,想着你明年还能穿,只是现下你就穿着正好了,明年怕是穿不得了。”昭敏长公主看着虽显稚嫩却仍旧玉树临风般出色的儿子,心里很是欣慰,“我明年再给你做新的,到时候得多放几寸才是了!”
“儿子衣服够穿,母亲还是歇着吧!”宋子清换上刚才的衣服,将袍子递给昭敏长公主。
昭敏长公主把袍子折好,拿起放在一边的请帖道:“这是你四叔的帖子,是长乡侯府今天早上由长乡侯本人亲自送来的,请你四叔去吃喜酒呢!”
“可是皇舅舅亲自赐婚的那个?”宋子清拧眉问道。
“就是那个!”昭敏长公主扔下帖子,“咱们家本来和他们家是素无瓜葛的,只不过是你四叔和姚家那位已经死了的前世子是同科,如今他们就这般贴上来了!连死了的哥哥都利用上,这样的人家怎么也值得皇上赐婚了?还是个继室!”她是瞧不上那些为了钻营连脸面都不要的人家的。从来不来往的人家,如今就这样攀上来,谁都觉得别有用心。
“既是请的四叔,这帖子怎么来了母亲这里来的?”宋子清瞄了一眼喜帖,问道。
“你四叔当初跟已逝的姚世子还是有些交情的,只是后来人没了,交情也就断了,如今的长乡侯兼兆两房,他现下娶得这位就是长房的继室,他借着给长房娶继,你四叔也拒绝不得,你四婶病了,他又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不,就把帖子送到我这里来了?”昭敏长公主又拿起帖子在手里敲了敲。
“三哥也大了,也该出去交际了!”宋子清淡淡的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昭敏长公主一愣,瞬间笑开了,“你这孩子!这倒是个法子。他想搭上你四叔,虽说是长辈的亲事,去个小辈有些失了礼数,但是这是继室,也不那么讲究了,到时候让你四叔称病,你三哥就可以替他跑这一趟了!”
“娘的主意甚好!”宋子清轻轻的笑了,想起那一曲萧音,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美的不可思议,让倒茶水的丫头瞬间红了脸,哆嗦着倒了茶就跑了出去。
宋子清回到自己的书房的时候,一进门就发现桌上的杯子有动过的痕迹,自己常看的书也放错了位置,轻抬眼皮一扫,屋里却没人,宋子清也装作不知道,不动声色的坐下,和往常一样的拿起书看了起来,然后在听到一声轻响的时候,突然回手,抓住了一只欲袭击自己的拳头。
“子清,你身手越来越好了!我好崇拜你!”偷袭被抓了现行的少年也不恼,抽回自己的手,两眼放光,一脸崇拜的看着宋子清,大有若是我是女儿身,就以身相许之势。
宋子清脸皮抽了抽,扭过头拿起书接着看,“你今日怎么来了?你母亲舍得放你出门?”
郑映卿一脸悲痛的道:“你若是有一个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问你一次你饿不饿,你冷不冷,然后每天晚上还要看着你睡着了才回房的母亲,你也不愿回府的!子清,你今天就收留我一晚吧!”说完,郑映卿眨着泛着泪光的桃花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宋子清。
宋子清被他看的十分无奈,正要一书拍开他,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怒吼,“宋子清,你这个小人!”随着这声怒吼,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面怒容的走进来。
“三哥,你来了!”宋子清直接忽略了他的愤怒。
宋子琪看着宋子清万年不变的从容脸,瞬间泄了气,片刻之后,他又坏笑着看着宋子清道:“你坑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跟父亲说,咱们一块儿去!”
闻言宋子清一扬眉,没说话,郑映卿被他们说的云里雾里直糊涂,不由的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呀?”
宋子琪笑眯眯的说道:“郑四少,我跟四弟要去吃喜酒,你要不要一起凑个热闹呀?”
宋子清皱眉正要阻止,郑映卿抢先答道:“好呀!我是最喜欢凑热闹了!”
看着一脸兴奋的郑映卿,还有一脸得意的宋子琪,宋子清选择了沉默。沉默,沉默,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