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那少年公子气得脸涨得通红，但他真要下手去抢也是没可能的，这街上许多人走动，他去抢人家的拓本也是真的脑抽了，便想要用权势压人，直接大声叫骂道：“你可知我是谁？你看着就眼生，定是哪里乡下来的毛头小子，又没半点儿见识的！”说着，他就拿眼睛去溜板儿。

　　 可不是嘛！

　　 板儿就算是跟着贾环这一路他也改不了自己的农户出身，即便是读了书，也没读两年，身上自然是带着一股子农户气，这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便是正常生活之中，他这样的也叫耕读人家，不说十分不错，可也只是低了达官贵人罢了，总比普通人家要好些的。

　　 但是人家少年公子啊，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当然是瞧不上板儿这样的，也就以为贾环出身也不怎么样，顶多也就是个村大户罢了，便一脸得意的看向贾环。

　　 贾环也没打算跟这个仿若抽风一样的小子说话，只是收好了拓本转身就走。

　　 “你可知我是谁！？”那少年公子又问了一句。

　　 他一连问了三次，贾环真的是太闹心了，便回他：“你谁？”

　　 “我是谁？我且跟你说，我叫赖若！”少年公子大声喊了出来，“你可知贾家？！”

　　 这句话一问出来，板儿先喷了。

　　 贾环也跟着乐。

　　 那少年公子大喊着：“我□□母就是贾府老封君跟前儿一等一的得意人！”

　　 贾环这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赖嬷嬷的重孙子了。

　　 赖嬷嬷这人在贾母跟前的确得意，但是好似电视剧里她可不算是一个好人，且贪得无厌的，让人不喜。

　　 贾环这瞧着这位小赖公子就有些不顺眼了。他虽然不是把人当成奴才来看的，但是就算当成是员工好了，贾府不缺赖家一分银钱也不曾少过赖家一分工钱的，就更别说还当年出钱买过赖嬷嬷全家了，这放了他们家孙子做平民，他们家孙子又花钱买了官职……这都不算是恩德了，只说让他们勤勤恳恳的工作老老实实的赚钱莫不成还算是压迫了？

　　 结果人家绝爱捅刀。

　　 贾环因着这事儿，心里有的十分不满就变成了一百分。

　　 至于说老太太怎么就不知道，那也是委屈了老太太了，贾环倒是能理解老太太什么想法，一个是息事宁人，另一个是感情真的很深，再一个就是……她知道赖嬷嬷一家子贪财，但不知道他们贪得无厌。

　　 而眼前这个赖小公子……贾环也知道，就算是他，见了那“赖爷爷”也得好好叫人，不然谁知道那赖家的架子人会不会给他穿小鞋呢！但好在，他也没叫过几次就是了。

　　 越想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小赖子让人讨厌，贾环只冷哼一声，也不屑与这个人交谈，转身就走。

　　 “你别走！把书给我！”赖公子伸手就去抓贾环，可他哪儿碰得到贾环半片衣角？一闪身，就给贾环躲了过去不说，他自己还跌了个狗吃米田共。

　　 那边就有人笑话开了：“赖若啊赖若，你可是活该自取其辱！”

　　 “贾胖子，你再废话我告诉我爹，打不死你！”赖若又羞又恼，气得大骂。

　　 贾环去看那贾胖子，确实有些胖，但并非真的很胖，看起来不过壮实一些，倒像是常年做工的样子。

　　 那贾胖子冷笑道：“赖若，你们赖家不过是贾家的奴才，你这么跟我说话，也不怕我修书一封去京城告你！”

　　 “呸！我们家早就放了良民了，你去告谁？！”

　　 “告你占了主家的宅子，告你在金陵作威作福，告你偷用御赐之物！”贾胖子是死活不怕，非要跟赖若撕破脸皮了，“你赖家拿了贾家老宅的多少东西出去典当，当我不知道呢？等我哪天狠了，就把你们全都告上京去！让你们绝了生路！”

　　 这贾胖子倒是出气了，不过贾环看他总是往自己身后躲，也就知道他肯定是没什么本事的，只是痛恨赖家占了该是贾家的东西，他拿不到半点好处，自然就要跟赖家人撕扯了，而别人他撕扯不过，这个赖若看起来也就比贾环大不了两岁，便是最好撕扯的了。

　　 贾胖子，有些蠢。

　　 赖若却是活脱脱的坏了。

　　 蠢人可交，但坏人不可交。

　　 蠢人不可用，但坏人可用。

　　 贾环心中有些计较，不过在他看来，这两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朋友。贾胖子该是他的本家，勉强算是一个能用的傻子罢了，若是在金陵城里行走，这傻子也用不得的，而赖若虽然是不算太傻，可也不精，比之贾胖子聪明不了一两分去，可坏却要坏出来三分多，所以这么两个人，也难怪能凑一起去，简直是奇葩遇极品，少见得很了。

　　 少见归少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赖若会回到金陵，赖家难道不是都去了京城？

　　 贾环本有疑问，但仔细一想就懂了――赖嬷嬷这重孙子恐怕也是来赶考的，回原籍罢了。

　　 不过赖嬷嬷的这重孙子可真不像是来赶考的，他带了十几号人呢！

　　 十几号人，对付带着贾胖子以及那两个买了书的书生简直不要太轻松――赖若就是这么觉得的，然后，他的十几号人就被打到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六两银子的书，十几号人，一个无赖。

　　 这事儿看着都要玄幻了。

　　 “你有本事就等着！”赖若更是气得怪叫，“快拿老爷的帖子去找县老爷，咱们给人欺负了，都有人敢骑在我头上拉-屎了！这是瞧不起荣国府啊！赶明儿咱们回京城，就去老太太跟前儿哭去！非要这两个兔崽子的命不可！”

　　 板儿也没等贾环过去，他自己先过去抬手就给了赖若一个耳光，骂：“你知道我是谁？我还真不巧了，就是荣国府里二太太的亲戚，想来比你这□□母是荣国府老太太跟前儿第一得意人的要强一点儿，至少我们全家都是自由人，哪儿如你家一般，给老太太办事儿的，出门子了竟然还打着荣国府老封君的名号，老封君认识你老大贵姓？！”

　　 这话就算是说得挺毒的了。

　　 不过板儿也没说错，他是真的十分看不上赖若的，而贾环也跟他说过，贾母身边有个赖嬷嬷，虽然这时候不怎么管事儿了，但在贾府之中也是十分有脸面的人，孙子也脱了奴籍，还捐了官。

　　 板儿机灵，也就知道这便是那赖嬷嬷家的了。

　　 不过也因着板儿这么一喊出来，想要动作的下人倒是不敢动了。

　　 贾环这才带着板儿离开。倒是贾胖子，急匆匆对着赖若啐了一口，转身就去追贾环他们。

　　 “两位等等！”贾胖子一边追一边喊，追了老远才把人追上，又喘着粗气，哼唧：“你们二位可小心点儿吧，那赖若是个刺头，且又十分小气，不然也不能等你都买完了拓本才去问你要了――他天生就是个该杀的鬼，与他老子一般无二的！这时候你得罪了他可要小心些，免得他在考场上给你下绊子。”

　　 不过些许的几个字让他说了小半刻钟――可见他是真的胖，也不怎么跑的，这一跑起来就喘了。

　　 贾环倒是笑了：“也难得你跟我报信啊。”

　　 “我这不是给你报信，”贾胖子摆了摆手，道，“我是荣国府的旁支，”他指了指板儿，“他是二太太的亲戚，又叫你叔叔，那就是说咱们才是正经儿的亲戚，那赖家算什么？奴才秧子罢了！我呸！”说着不解气，还又啐了一口，“不说了，我叫贾芳，是九太爷家的，你若是要找我问点儿什么，就去贾家巷子寻我，随便找谁一问便知了。”

　　 贾胖子示好之后就走了。贾环这也才觉得，虽然这个人说话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个没完，可到底还是自己有些计较的，与赖若完全不同。

　　 他再带着板儿回去租的院子，又与王狗儿说了白天的事儿，王狗儿便想要他先去见了县令再说――不管怎么说，贾环是正经儿的荣国府的公子爷，与那赖若可不是一个地位上的，县令该怎么做，他自然该要知道。

　　 贾环也没指望做个钓鱼执法，便真的翻出了贾赦的帖子去见了县令，倒是把县令唬了一跳之类暂且不表，只说他在金陵还算日子过得不错。之前甄家大房出事儿，这些日子里，甄家也在江南十分守本分，因而贾家算是一家独大了，便是贾环去哪儿都有人给面子。

　　 不过他在这边也才住了半个月，王狗儿都回去了，只留下刘姥姥与板儿在这边照顾贾环的时候，就听说荣国府来人了。

　　 这时就有人过来叫贾环去见人，贾环急忙收拾了，带着板儿就跟着来人过去，这一见，却是贾琏来了。

　　 “哎呀我的好弟弟，这些时日不见可是想死我了！”贾琏也真是有挺长时间不见贾环了，他想要去护国寺见贾环，却总是见不到，后来听说贾环虽然跪经，却还是去上学，也就只得跟他写几封信了，这一次就听说贾环要去下场考试，贾琏一琢磨，也便非要说自己也要去考，便到了金陵城。

　　 “琏二哥，你这过来，老太太也放人？”贾环也知道，贾琏的水平只是秀才还是可以的，但若说是让他考上进士，那是真难。

　　 不过好在，贾琏就是来考秀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