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冤家路窄
温昊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袍子,眉目清旷,衣饰卓然,造成的视觉效果自然也是很好,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宽衣大袖,飘飘若仙,很能勾引几个思春小娘子。
但是这并不是他选择这件袍子的原因。
对于一个恃才傲物不拘于世俗的人来说,他才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呢。
而实际上,他选择这件袍子的原因是——便于隐藏。
没错,一向肆意妄为的三都才子,此刻正独自一人,暗搓搓的伏在宁安院前的那片竹林中,像是东瀛的忍者一般潜藏着,静悄悄的不发出意思声响,生怕叫人发现。
清晨的露珠在竹叶上缓慢的聚集起,然后翻滚,翻滚,最终“啪”的一声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滴接着一滴,慢慢的聚少成多,终于打湿了他身上的袍服,使其变成了一片深沉厚重的青。
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黏黏的,紧紧地贴在身上,像蛇的芯子在舔,很不舒服,饶是如此,他还是平心静气的忍了。
经过他这两日的缜密查探,那位琼花玉树般的美人,每日的清晨都会往宁安院去,这可是他一日之内,唯一一次能够见到心上人的机会,绝对不容有失!
与能够见到心上人相比较,现在受的这一点苦算什么呢?
呵呵,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只是可惜,这里到底是清河崔氏的地盘,并不是他熟悉的太原温氏,难免施展不开手脚。
更重要的是,他的夙敌崔博弦也回到了这里,就更是碍手碍脚了,很多事情他做起来都不方便,只能暗暗查探,所以消息也不是很灵通,以至于至今也不知那位姑娘是哪家的贵女。
不过,想来能够参加清河崔氏的家祭,就绝不是泛泛之辈,与自己家相配是可以了,哪怕是稍微差一点,也没关系,娶妻只求夫妻相得,两情相悦即可,别的都没什么卵用,他才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呢。
他在心里头暗暗地思量着,只等此间事了,就叫阿娘去提亲!
如果阿爹胆敢不同意,我可不给他留面子,照撕不误,哼!
昊禹爹:喂你这不孝子!!!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他蹲在竹林里,背景是一群刚刚醒的鸣虫与时不时滴下几滴露珠的竹子,两手捂着自己绯红的脸,一脸痴汉的神情想了想接下来的美好生活,心满意足的笑了。
崔博弦与温昊禹对于彼此的重视程度,无疑都是sss级别的。
有鉴于之前两人的战绩,崔博弦对于温昊禹也很是关注。
在得知自己的夙敌也到了崔家之后,就暗暗地叫仆从去注意他每日的言行举止,每日来向自己禀报,以防这个神经病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影响了这次的家祭,坏了清河崔氏的声名。
虽说这样有几分把人往坏里想,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不过按照温昊禹这个王八蛋的作风,干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崔博弦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觉得有多冒犯。
当仆从来报,温昊禹这几日每每都独自前往宁安院前的竹林时,崔博弦深感难以置信,完全理解不了温昊禹脑子里的回路,惊愕道:“他疯了不成,还是嗑药磕多了?”
仆从神色间动了动,稍稍有几分犹豫之色,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奴才看着……他似乎是对表小姐有意呢。”
崔博弦大吃一惊,话里带着一种惊奇道:“怎么会?!”
仆从连忙弯下腰道:“主子哎,奴才哪里敢瞎说,是有了几分把握才敢开这个口啊,那个温昊禹每日清晨过去,上午回来,不就是刚刚好赶着表小姐过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工夫吗?只看他那副獐头鼠目的德行,便知道他没安好心!”
崔博弦被说得疑虑了起来,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深得他心,不能再触动他了,他在心里头估摸了一下,冷笑道:“他还真是敢想,癞□□想吃天鹅肉!”
仆从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奴才估摸着,他应该不知道表小姐的身份,不然,就凭着他那篇《洛神赋》,嘿嘿……”
崔博弦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是啊,我竟忘了这一茬,别人或许有可能,他?呵呵!”
冷冷的笑声中带着志得意满,隐隐的还有一丝幸灾乐祸,崔博弦明亮的眼睛转了转,带着难掩的狡黠道:“走,咱们去瞧瞧这位三都才子,到了咱们这儿一回,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关照一番才是啊。”
仆从脸上也带着浓浓的不怀好意:“少爷说的很是。”
温昊禹默默地呆在竹林里一声不出,又穿了一身迷彩服,如此几日一来,往来的仆从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他在心里头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心上人差不多要到了,心跳就止不住的加速,激动地简直要蹲不住了,满腔的荷尔蒙不知道去哪里发泄才好。
突然,一颗石子带着轻轻的风声,“咚”的一声闷响,直直的打在了他身后的竹子枝干上。
竹子的枝叶上沉积的露水受到这一击,瞬间洋洋洒洒的向下落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湿身昊禹瞬间变成温—落汤鸡—昊禹,他吃了一惊,随即转过头冷冷的怒视着那个石子的发出者——崔博弦。
崔博弦脸上带着贱贱的笑容,似乎才发现温昊禹一般,刻意的拉大了嗓门:“哎呦喂,快来看看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三都才子温昊禹吗?偷偷摸摸的躲在哪里干什么呢?真是斯文扫地!”
这大概是崔博弦此生最爽的瞬间之一了。
有什么比在自己的夙敌面前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更叫人痛快呢?更何况现在还只是一个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呢!
崔博弦此时有多痛快,温昊禹此时就有多气闷,见到夙敌并且被他隐隐的压住一头这种事简直是不能忍!
温昊禹整了整衣袍,施施然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好像不是一身狼狈的被主人家嗤笑了,而是从高高在上的席位上走下来一般,他矜傲的挑起了一边眉毛,很有几分挑衅的味道:“心中有山则处处是山,心中有水则处处为水,想来也只有心里龌龊的人才会处处看人龌龊,这才叫贻笑大方呢!
崔博弦冷冷一哂,刚刚要开口还击,便听见有说话声隐隐的传了过来,他占了地利的优势,正对着来人,所以第一时间看了个明白,是阿宁过来了!
温昊禹也不是聋子,听到后也是心中一震,要死了要死了,偏偏现在心上人过来了,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可如何是好?崔博弦这个王八蛋,遇见他就没好事,真是晦气!
崔博弦一直在暗暗观察温昊禹神色,看他如此情状本来的九分肯定一下子就变成了十分,心里头对于接下来的戏码就更加的期待了。
他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温昊禹的衣袖,也顾不上温昊禹一幅还湿漉漉的,就一把搂住他做出一幅哥俩好的样子来,贴近他的耳边道:“哎呦,做什么这般慌张,难不成是红鸾星动了不成?”
温昊禹搞不清此刻崔博弦凑上来是想做什么,却也知道他绝对是对自己不怀好意,当即就要冷冷的甩开他,一摆袖道:“与你何干!”
却不想崔博弦此刻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哪里是他随意一挥之下可以甩开的?
崔博弦眼看着阮琨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里的不怀好意也越发明显了,他再度轻轻凑到温昊禹耳边道:“不会就是前边这一位吧?”
温昊禹自认是敢作敢当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即就铿锵有力的回了一句:“与你何干!”
崔博弦此时的神情语气简直贱出了一个高度,他似乎毫不在意温昊禹冷冰冰的态度,语气轻飘飘的道:“同我关系可大了呢,前边这一位啊,可是我嫡亲的表妹呢,你说与我有没有关系?”
温昊禹心头一震,看了看崔博弦得意的神情猛地有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他抽了一口冷气,连一直的淡定脸都隐隐的崩开了,额头青筋随之一跳: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表妹吧……
可崔博弦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像一条毒蛇缠住了自己的猎物,在戏弄许久之后,终于对着奄奄一息的猎物吐出了最致命的那口毒液。
崔博弦一双凤眼紧紧地盯着温昊禹神情,生怕错过了他神情的一分一毫,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她呀,是我姑母家的嫡亲表妹,阮氏六娘啊……”
温昊禹(╬):“……”
#还没有见到心上人就被她拉到了黑名单怎么办在线等很急很急很急!!!#
温昊禹的神色像是生吃了一只□□一样可怕,脸上的肌肉无意识的抖动了几下,脑子里嗡嗡直响。
终于,“啪”的一声脆响,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
崔博弦静静地打量着温昊禹神色,仿佛那是一幅失传已久的上古名画,需要用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细细的打量一般。温昊禹难看的神色极大地取悦了他,真正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对峙一来,第一次真正的有一方压倒另外一方呢……
崔博弦的神情也地刺激了温昊禹,他在心里头流着泪默念了十几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先撤退再说,还是先找机会同心上人解释一下当年的误会(你确定?),努力洗白自己之后在出现在她面前吧……
温昊禹打定主意,对着崔博弦冷冷的抛下一句“小人得志!”之后,便准备绕过此处,返回自己的院子了,然而崔博弦翘首以待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能轻易放过他?
眼睁睁见着温昊禹走了却没有拦住,只对着走到近处的阮琨宁道:“阿宁来的正好呀,过来,我同你介绍一人。哎?他怎么走了?哦,你别见怪,他那个人虽然不怎么好相处,也没什么礼貌,但人品其实还是可以的……”
已经走到拐角处的温昊禹(`д′):“……”崔博弦你这小婊砸!
他在心里想了想,饶是知道前头是崔博弦布下的陷阱,温昊禹还是不得不跳下去,恨恨的咬了咬牙,折返了回去,重新走到了崔博弦面前,很是温文尔雅的对着光彩夺目的阮琨宁一笑。
阮琨宁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要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人:一身青袍被水湿透了,衣袍的底端还沾着草屑与泥土,不看脸的话很有几分老农老伯的味道,一张脸倒是风流韵致十足,只是……脑门上一个巴掌印?
这个人真奇怪!
饶是如此,到底也是崔博弦介绍的人,她还是礼貌的笑了笑,微微一福身,没有说话。
这还是温昊禹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心里正激动不已,见了她的笑容,就更是飘飘然不知其所了,简直连魂魄都要就地飞升了。
然而崔博弦轻轻笑了一声,明俊的面庞在温昊禹眼里比厉鬼还要可怕,他毫不在意温昊禹的变色,带着无限柔情的对着阮琨宁道:“我来给阿宁介绍呀,这一位啊……”他微妙的顿了顿,见温昊禹的神色更加难看,才吐出了答案:“就是大名鼎鼎的三都才子温昊禹啊,表妹可要好好地结识一番呢。”
温昊禹:“……”崔博弦你这小婊砸!杀父之仇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