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功的前提是得先保住命,否则功劳再高没了命享也是白谈。
燕来把莫良道唤了来,将自己的一些判断和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真会那么糟糕?”
莫良道朝沧澜山的方向望去,虽说眼下大家伙都知道那里肯定会有一场冲突,但不仅江宁城这边随行有六千多人马,便是南阳城也再派了两千兵士护送,那些江湖中人能对抗?
但燕来一句话就把他堵死了:薛轻候一个人就能独对三千甲士,而且还是身手和装备都更不凡的羽林军。
莫良道咽了下口水,这才知道自己想的有天真。
“阿道,咱们这辈子恐怕没多少次机会接这样的差事,何况我总觉得朝廷征调咱们进京没那么简单,这里面恐怕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燕来踮着脚,蹲在马影下:“但不管怎样,这次进京是实属难得的机会,我得那位公公赏识,先走了一步,赵高也先走了一步。”
莫良道点头,知道他的意思:“我倒不是惜了这条命,若有机会,管他娘的,我也要露下脸,能留在京城最好,省得回去也心烦。”
燕来微微一笑:“沧澜山那边局面肯定会很混乱,这种情形下要论功就看各自负责的钦犯中有没有走失的,那两个女的既能入那位大人的法眼,恐怕在云天宗内身份不一般,只要她们在咱们手上,就能让那些江湖中人不敢乱动,其他人怎样我管不了,但手上这一亩三分地我是要看牢的。”
莫良道把带鞘的腰刀往地上一杵:“我届时便听你的。”
两人击掌握拳,燕来又让他去物色些信得过的,把这边的想法告诉他们,这点上他倒觉得莫良道比自己更适合出面,现在他也算块小招牌,保持点神秘感会让感兴趣的人更看好。
“我手上那十几个没问题,长陵那边你也不必去了,赵高过两天自然会带他们来找我。”
看他不解,燕来笑道:“这猴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那位公公兴许想收他当个干儿子,恐怕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你主要去搞定随我们一起的兵士,他们手上都有弓弩,能够拉他们听咱们的,届时可保无忧。”
两人在这边悄声合计,稍远的钦犯人堆里,云天宗四子也在商量。
白玉剑便是那连番遭灾的锦袍少年,现在暗沉着张脸,看向燕来的身影阴恻恻道:“师兄,我问清楚了,那姓燕的是长陵县人,不过是个三班衙役,家里还有一个嫂子,哼,敢不把咱们云天宗放在眼里,我早晚剐了他!”
李书陵听闻后略有不悦,回头警告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云天宗的弟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玉剑笑着解释道:“师姐误会了,我怎会做那等胡乱欺人之事,他辱我一剑,我自然要给回他。”
李书陵这才稍宽心,但对这个师弟却一直不感冒,这次出来也是被身边的师妹怂恿,孟非又磨了一番,这才跟随他们来此胡闹,却没想天下英雄没见到,倒先成了人家的阶下囚,想想就不只丢脸,简直是可笑得不行。
“在想什么呢?”孟非看到她有点失神,靠近问道。
“若是被师父知晓,咱们怕是要关禁足了。”
孟非也是挺后悔现在的境况,当初就该直接反抗,当然也就是事后诸葛亮,若真有把握,他又岂会坐以待毙。
“找机会和他谈谈吧,我想此人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就是立功心切,到时候给些钱财丹药就是。”
李书陵却是摇头,想到了一些关键:“他们不清楚咱们的身份还好,现在摸了个透,不到洛阳是不会放的。”
说到这,孟非恨声道:“那书吏到底什么人,我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书陵轻咬嘴唇,断定道:“清秘司。”
孟非一愣,实在是不敢相信,但想想又不是不可能。
李书陵叹气道:“清秘司内无秘密,若此人真是清秘司的秘卫,那他确实有这份底气,现在想来,怕是那姓燕的救了白师弟一命。”
孟非面露不解,依旧想不通这里面的关键。
李书陵觉得这位师兄在这些事务上还真是不够通达,倒连一个十八九岁的小衙役都不如:“孟师兄,我就直说了吧,现在这当口别说江州白家了,便是我云天宗李家,你松州孟家,在人家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江北薛氏都被诛了九族,我们又算什么?
朝廷或许不会与云天宗对着干,但云天宗难道又敢在这当口和朝廷对着干?
临出门前我听父亲说政事堂内依旧不见有任何动作,便连一向在这种事情上最爱出头的国子监都安静得很,三司插不上手,六部也开不了声,谁都不知道天后这盘棋要怎么下,她占据了先手,现在就等着人跳进去,若给她占了大义,就像薛家一样,明知道她是在泄愤,但谁敢拦?怎么拦?”
孟非一张嘴合不起来,再去看白玉剑那张依旧要不依不挠的脸,心想这位师弟还真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
清秘司可不属于哪个衙门,起初就是由大虞太祖皇帝钦定的情报机构,最先是由太祖皇帝亲领,至文宗皇帝的时候交由内侍省负责,但控制权还是在皇帝手上,是大虞所有衙门中最神秘也是最让人心悸的地方,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衙门在哪里,有多少人,都是谁,便连政事堂的诸公对这些秘卫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因为是由太祖皇帝一手打造的衙门,所以哪怕千余年过去,也没有那位子孙把这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给撤除,何况清秘司的作用对皇权来说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他们是真正的秘卫,只效忠皇帝,监听朝野,手上拥有生杀权。
当今皇上年幼,大权旁落天后和政事堂,清秘司的控制权,自然就落在了天后手上。
这些年政事堂之所以不能进一步节制天后干政,便是因为清秘司的存在,很多针对天后的计划还未安排好,便在不知不觉的情况给泄露了出去,往往还未出手,就被人家打上门了。
对于这点恐怕政事堂的大佬们也是无可奈何,秘卫或许监听不到他们身上,但底下那些真正干活的官吏却没有本事应对,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正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大佬们若要亲自赤膊上阵,那基本是到了不计较吃相的时候,可眼下的朝野正是多方暗战的局面,相互拉锯着,谁先跳出来,难保不被别家坑,正因如此,天后利用秘卫,再加上自己的手段,这些年才是真正游刃有余,一点点地把政事堂的权利给掏出来。
而在兵息马歇的年代,江湖,才是朝野各派角力的最佳舞台,本身这里面的利益,便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
那些在江湖中独霸一方的武林大派,哪个不是在大人物们的支持下成长起来的?
江南七氏,东海三贤,关中五姓,哪家不在江湖中有投影?
水至清则无鱼,可江湖这潭子水永远是最深也最难看透的,别说鱼了,便是蛟龙都有。
如今不过是窜起了一条薛轻候,就已是云橘波诡,才刚开始就要了两万人的命,接下去,还不知道要起多大风浪。
这种局势下,正如燕来先前所问的:你的命值几多钱?够不够下一注?恐怕别说白玉剑这条小命了,便是他们四个都死在这,也不够台面上的一个筹码,那死就真是白死了。
孟非越想心越乱,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渺小,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显然大家都有心事,便连嘴巴一向闲不住的冉青桐也安静得很,不过却是在和那位薛进的女儿不知道在聊什么,一时见她面露愤慨,一时又做安慰人状,而娇羞的薛灵儿则红着眼睛,说到动情处便忍不住抽泣几声,让冉女侠更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
所以燕来回来之后,就被这位有着一双漂亮大眼睛的黄衫少女给拦住了:“姓燕的,你站住!”
尽管手上被捆着绳,又与钦犯们连成串,冉青桐还是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燕来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这小丫头想干什么,所以顺势把剑鞘指了过去,示意她不要乱动,保持距离。
“嚯。”冉青桐面露不屑,讥讽道:“就你这三脚猫功法,没了弩箭,也敢和姑奶奶耍剑,好呀,有胆放开我,姑奶奶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除了欺负女人,还会什么。”
燕来嗤之以鼻,现在谁有功夫和你个女娃娃较劲。
见他要走,冉青桐不干了,大骂道:“姑奶奶真为你爹娘害臊,生得出你这等祸害来!”
燕来一顿,冷下张脸来。
冉青桐洋洋得意,本想插腰示威,却发现双手张不开,所以也就扭了下小腰,小鼻子抬起道:“怎么,你也知道生气啊?听着不舒服?不舒服你杀了我呀,我就是爱说,我就是要说,哎哟,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叔子和寡嫂住一窝...”
“冉青桐!”李书陵一声大叱,走过来一把将这混不吝给扯身后去。
冉青桐哎哟一声,差点没站稳,羞恼道:“师姐你干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帮这小王八蛋说话!”
“你!”李书陵一时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