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
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一曲唱罢,秀容城里醉仙楼的叫好声四起,唱曲的少女脸上露出两朵红晕,放下琵琶,双手措在胸口,半蹲着笑着向各座回礼。少女旁边的老头儿拿着个小竹萝开始走到各个桌边,看看有没有客人打赏。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词,如果有客人点曲,便只须问那一位客人要赏钱,其他的客人算是不用付钱便听了,也有一些阔绰的客人听了别人点的曲后,也会主动叫来老头给些赏钱。
老头儿走到一桌旁边,这桌边坐了一大汉,二三十岁,皮肤黝黑,身形魁梧,面向却纯厚,眼神却透着刚毅,身穿了见灰色粗布衣,布衣虽旧却显得洁净。老人笑道:“杨爷,您又来了喝酒?”那人伸手从衣服里掏出十文钱放在老头箩筐中,笑道:“什么爷不爷的,张老头啊,我说了几次了,别叫我‘杨爷’,叫我杨兄弟,或者叫我锦时,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再乱叫我下次可不给赏钱了。”张老头也笑道:“杨兄弟,你每次给这么多,今儿你这竹席卖的怎样啊?”
原来大汉叫杨锦时,在周边的杨兴乡住,家里务农,虽是乡下人,为人却颇为豪爽。他父子闲下来时便编些竹萝、竹筐来城里卖,此时正是春末夏初,他们便多编些竹席。杨锦时道:“现在天还不热,席子还不好卖。你看我这壶酒早喝完了,就是想多听听你们的曲子,听了好几首了,才给这几个钱,好了我也该走了。”说着便起身离开了这醉仙楼。
杨锦时推着木车出了城门往南走,木车本用来托竹萝竹席,现在竹物都卖光了,杨锦时心里痛快,更感觉木车轻盈。杨锦时走着路过神林山脚下,忽听前方树林里有打斗声响,便放下木车,悄然前去,在一颗老粗树后观看。只见一青年,二三十岁左右,身穿青色布衣,头上方巾,一副书生打扮,手里却拿着一把长剑,脸上带着血,正在和四个蒙着面身着短打的大汉打斗在一处。这青年身后还有一男童,看上去不过六七岁,贴在青年身后,看样子是像吓得不轻,浑身发抖,脸上却多了他这年龄不该有的几分坚毅。那青年剑法平庸,只是些普通江湖上常见的招式,好在那几个大汉也不是高手,已有一人被他刺伤倒地不起,身边放着一把剑。那青年本就武功平平,寡不敌众,他身后有男童贴着,又要保护男童,几个回合下来便落于下风,右腿左肩已被划了两个不深口子,眼看不支,青年使了个剑花全是进招,逼退几名大汉,右手持剑横握在胸,左手搂着男童,昂然道:“几位也是江湖上的好汉!我林萧贱命一条,你们要拿便拿去!请放过我这还不懂事的孩儿,你们稍等几天,等我安置好我孩儿,我自会上门求死!”林萧说他们是江湖好汉,只不过是想江湖事义字当先,眼看自己不敌,不求他们放过自己,只希望看在孩子年幼,能饶他一命。
哪知那男童却紧抱着林萧,一脸无惧生死的说道:“爹!娘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你若也走了,孩儿绝不愿意在世上独活!可惜孩儿不会武功,不然今日可以手刃几个恶贼,再与爹爹共赴黄泉!”众匪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能说出此话,也暗暗称奇,其中一个使单刀的汉子,带着一口陕北口音笑道:“这娃子真能长大定是个好汉!若是个人恩怨,我们便真会放了这娃娃!可惜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收了张员外的钱,张员外要我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不能如了老兄你的心愿了!”另一大汉却道:“二弟,少跟他废话,早点送这二位上路吧!你父子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那被称作“二弟”的大汉便说道:“大哥发话了!你们两位早点去阎王殿报道,便早点投胎做人,别误了时辰!”说完便一刀向林萧砍去。
正在此时一人从林中窜出,飞脚踢中那大汉后心命门穴,大汉刀已脱手,在地上昏迷不动了。飞起那人刚落地,一个翻滚顺手拾起那把之前在地上的长剑,背贴林萧,正人是杨锦时。他这几招一气呵成,众匪似没反应过来,见他露了这手功夫,知道此人武功比自己强,不敢上前,各个举起兵器横在胸口,做个守势。杨锦时脸上已看不到纯厚,恶狠狠地说道:“人多欺少,好不要脸!几个大汉竟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今天就让你们这群跳梁小丑吃些苦头!你们若乖乖滚去,小爷便饶了你们性命,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早投胎,我便让你们早点去阎王殿报道。”杨锦时方才在树后听到他们对话,见这对父子临危不惧,好生佩服,心中侠义之心骤起,便想救下他二人。又听到他们连孩子也不放过,心中更是大怒,所以将“早点去阎王殿报道”这几个字,原封不动还给他们。
那匪首发话道:“他们人少,新来的一起做掉,按原来计划干!”说完,众匪一起攻向杨、林二人。杨锦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刷得一剑攻了过去,剑身颤抖,翁翁有声,和匪首斗在一起。林萧本已万念俱灰,此时有人拔剑相助,顿时然起了希望,心想:今日只得留住孩儿性命,我林萧死又何妨。他此刻保护骨肉的天性更甚,虽是普通江湖套路,却招招透着狠气,两位大汉竟然一时进不了他身。杨锦时已和匪首拆了几招,已大战上风。此时匪首一剑刺向杨锦时咽喉,这招使得老了,杨锦时身稍右侧,剑指对方小腹,只等对方撞到剑上,那匪首大惊,止步已来不及,立马回剑格挡,两剑拼在一起,杨锦时未等双剑相交,连劈对方三剑,两剑各划了匪首左右两肩,第三剑终于被对方挡了一下。此刻早前被林萧伤倒在地的那大汉捡了那位“二弟”的单刀,想从杨锦时背后来一招“力劈华山”偷袭,杨锦时左手捏了个剑诀,虚晃带头大哥两处要害,在飞来的大汉刚到自己上方之时,右手持长剑在头顶划过一勾一挑,那飞起的大汉被从右腰划到了左肩,栽倒在地,鲜血直流。只因杨锦时还没下杀招,不然这一剑定让那人开膛破肚。
却听那匪首说了一句:“华山派!”手上虚晃两剑退了下去,对手下弟兄说道:“点子帮手太硬,扯呼!”说罢,其他几个大汉也不再攻,一手持兵器做守势,一手扶起地上的同伴,择路而逃。
林萧见那群蒙面大汉已走远,扑通软到在地,杨锦时忙扶住他,只见他脸色苍白,语不吱声,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经此生死之险,慢慢才缓过劲来,那孩子也只是仅仅攥住父亲手臂,胸口扑扑地起伏。林萧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才回过神来,接着便欲跪跪倒在地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杨锦时还未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一旁的男童却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也有模有样说道:“多谢大侠叔叔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林萧赶紧扶起男童:“娃子,快起来。”那男童却咯咯笑道:“我不叫娃子,我叫林煜,煜利的煜。”杨锦时心想,刚刚才经历一翻生死之险,这孩子此刻却能笑得如此天真烂漫,此子年龄虽小,心胸却不输成人,将来却必成大器!心下感觉自己对这男童十分喜爱。林萧忙接道:“你这孩子,又淘气了。“语气中虽似责备,却充满了怜爱之气,那男童听了父亲责骂,吐了吐舌头。只听林萧说道:“在下林萧,临汾人氏,多谢大侠英雄救命之恩。”说罢一揖倒地,对杨锦时拜了一拜,杨锦时也道:“你们也别叫我大侠了,我就是个庄稼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侠义之士该做的事。哦,在下杨锦时,如不嫌弃,叫我杨兄弟就行了。”又笑着对林煜说道:“你可得叫我杨叔叔。”他见林煜如此可爱,生怕这男童捣乱,也叫他杨兄弟。杨锦时接着说道:“在下就住在附近的杨兴乡。两位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地方安置?要不要先去乡上住住,养下伤。”杨锦时快人快语,说罢才一想,这两人来历不明,贸然收留他们会不会给乡里带来麻烦?心下又一想,听他二人方才与众匪对话,豪气干云,不是歹人,那男孩又说自己娘给对方逼死了,想来是被恶人欺侮才逃到此处,我杨锦时若不收留他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想到这里,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便又想到,瞧那伙贼人也不似有什么本事,就算有强敌来了,我杨锦时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来找我一人便是!
他自己电光火石地这么一想,却听林氏父子齐声说道“杨兴乡?!”杨锦时看着诧异的林氏父子,说道:“正是,不知...有何不妥?”林萧和儿子对望一眼,又对杨锦时又是一揖倒地,只见他头仰天,若有所思,眼眶一红,轻叹一声说道:“定是我那亡妻显灵,不忍我父子受此磨难,冥冥之中安排杨兄弟你来解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