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农耕之地,暮霭沉沉,炊烟袅袅。
此时已是临近傍晚,火红的夕阳将余晖投在一个背着锄头的年轻人身上,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脸上还透着些许稚气,但修长挺直的眉峰让他看上去英气勃勃。
一位路过的大娘瞧见他双手上满满的泥渍,不禁笑着对他喊道:“虎子,又帮你家大爷锄田去啦?”
被称作虎子的年轻人咧嘴一笑,回道:“是呀,王大娘。”
他抬了抬肩膀上的锄头,又笑着说道:“王大娘,你家要是有啥麻烦事尽管跟我说啊,”虎子拍了拍胸脯,“保证绝不二话。”
大娘闻言,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说道:“虎小子,明天来你大娘家,大娘前些天刚打好的米团子,你拿几个回去尝尝。”
“欸!”虎子应了声,继续向家里走去。
拐过村口那颗老槐树,虎子遥遥便看到一个穿着汗衫的老头正坐在家门口抽着旱烟,啪嗒啪嗒的,显得极为惬意。
虎子见状,摇了摇头,“老头子,又在抽着呢?”
老头子瞟见虎子的身影,连忙将旱烟管向背后一藏,有些尴尬的笑道:“一口,就一口。”
虎子哭笑不得的将锄头顺着墙角搁下,径直向房内走去,经过老头子身边的时候说道:“抽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天天晚上咳的那厉害劲儿,哪天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不管埋的啊。”
老头子听着虎子这“大逆不道”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提起烟管就向虎子的头上砸去,可虎子腰往前一扭,便躲开了老头子的旱烟袋。
虎子扭头笑嘻嘻的说道:“小心点呐您,这烟叶都散地上了。”
老头子有些心疼的在地上拣着散落一地的烟叶子,耳边传来虎子的声音:“我去准备晚饭啦老头子。”
老头子无奈的笑了笑,又慢悠悠的挪回那竹制凉椅上,眯上眼睛继续享受那“赛过活神仙”的土制烟叶子。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想起半年前在河边浅滩上捡到虎子的情景。
虎子刚被发现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躺在河滩上,全身都是血迹,而且身上皲裂的创口很多,不像是人为造成,反而更像是从内部充盈爆开的。老头子叫来了村里的行脚医生,给他包扎了好多层,又接到自己家里躺了好些天才醒过来。
可是不知是不是在河里撞着过石头,把脑子撞坏了,老头子问他的来历,他却说什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没办法,好歹也是个年轻劳力,老头子便留下他住在自己家里,等着看以后会不会有人来接走他。
说来也奇怪,这家伙身材瘦小,但力气却非比寻常,干农活的时候一个能顶好几个,老头子才给他取了名叫虎子。而且他那遍布全身,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只过了短短数天,便开始愈合,这恐怖的恢复能力,让老头子差点以为他是什么怪物变的。
老头子看到身后的院里升起一缕摇曳的青烟,啧啧的咂了几声,便停止了思绪,开始咿咿呀呀的哼起不知名的小调起来。而村头此起彼伏的传来几声狗吠,仿佛在给他和着调。
吃过晚饭后,老头子和虎子一人搬了一把板凳,来到村头的那棵大槐树下。树下零星的坐着几个摇扇乘凉的人,他们瞧见过来的老头子二人,纷纷打起了招呼。
“孙老头,今天的活又丢给虎子干完啦?”
其中一个人有些揶揄的笑着说道。
老头子仿佛没听出话中带刺的样子,悠然自得的将凳子往树下靠住,一屁股落在板凳上说道:“我家虎子心疼我,不让我下地,怎么着,你们这群没福气的还嫉妒老汉我不成?”
那人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的村民也善意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虎子这人真是条好汉啊,这把子力气,十里八乡的就数他最大了,真不知你这孙老头是哪来的福气,捡这么一个宝。”
老头子哼了一声,一脸得意洋洋地样子。虎子闻言,只是憨厚的笑了笑,并没插嘴。
众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而来这里乘凉的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这是村子里每天农耕结束后,都要进行的“节目”,仿佛一种流传已久的传统,牵系着家家户户的情感。
虎子很享受这种平凡的生活,他仿佛从里面得到了一种内心深处无比渴求的幸福感,他甚至愿意就这么一直到老死,埋在脚下的泥土里。
然而,有些人的生命注定是不平凡的。
正当村民热闹的讨论到明年的收成的时候,村口延伸出去的小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村民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吁~”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身披轻甲的军士们疾驰到众人面前停了下来,他们纷纷拉扯着马缰,马蹄腾空高高的扬起,激起一阵阵铺天盖地的灰尘。
领头的军官模样的人身材魁梧,披着鳞子甲,腰间挂着一把狭长的朴刀,他高仰着头,眼神睥睨的瞟着马下的一众村民。
村民们早已停止了议论,他们皆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那些军士,神情中透着一丝惶恐。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从来没来过这么多披甲带刀的军士,村民们都暗自在担忧。
老村长豁了出去,举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这军官面前,刚要开口,那军官屁股下的马却突然打了个响鼻,喷了老村长一脸的口水,吓得老村长一个没站稳,瘫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军官和他身后的那些手下纷纷大笑起来。
老村长羞红了脸,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轻轻扶了起来。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虎子。
村长有些担忧的看着虎子,低声说道,“虎子,别出头。”
虎子轻轻拍了拍村长,说道:“没事,”他毫无畏惧的直视着军官的眼睛,冲着他抱拳问道:“不知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军官看着虎子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下暗暗有些赞许,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脸色一肃,沉声说道:“朝廷有谕,令各地府衙选募新兵赶赴北疆。现在,将你们村所有年满十五的青壮年召集到这里,让军爷们来一一挑选。”
说到这,军官神情突然变得极为阴森,“如若有胆敢藏匿不出的,嘿嘿嘿......”
“全家都得流放津南!”
军官突然一声大喝,把村民们吓得心惊胆颤。
没多久工夫,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已聚集到了村口,惴惴不安的交头接耳着。
通过军官介绍,他们都知道了此次征兵,是要前往北疆卫边。北疆路途遥远,而且据说气候干燥,环境很是恶劣,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怕是很难再回乡。这让习惯了江南温柔水乡的村民们,对于这个征兵是极为反感,都暗自期盼自己别被这军官选上。
“都给我闭嘴!”
军官有些不耐,大吼了一声,看着场面陡然变得肃静无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翻身下马,在诸人面前躲着步子,打量着这些人。
众人里面,除了刚才那个“出头”的年轻人外,其他人面对他凌厉的眼神,都是深深的埋着头,不敢直视。军官心里冷笑了几声,他知道,这是因为他手刀过人的原因,身上自然附带着一丝杀气。
寻常人被他身上的杀伐之气震慑于此并不奇怪,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毫无惧色,这让军官心里有些赞赏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军官绕着那株槐树走了一圈,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碾米用的大石磨盘,估摸着约有半丈之余,他快步走了过去,用手摸了摸这块石磨。
他将手搭在石磨底下略微试了试了,估摸了它的重量约有近千余斤,他心里便有了打算。
军官沉了一口气,将内劲暗暗流转到手间,双手抓住石磨的两边,整个人环抱住了石磨,大喝了一声。
“起!”
那块比人还大的石磨竟然被这军官慢慢抱了起来!
军官的脸涨得通红,他双臂肌肉贲发,膨胀得有大腿般粗,血管如游蛇般显露在肌肉表面,仿佛一瞬间,这双臂膀展示着其不世之力,宛如霸王重生一般,威势赫赫!
“好!”
他带来的兵士们知道自己长官的能耐,看到他发威,纷纷鼓掌喝彩起来,而那些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早已被震慑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这块石磨的重量之沉,他们本地人岂能不知道。当初可是六个壮汉费了大半天工夫才将它从山里挑来的,而今这个军官竟然一个人就将它抬了起来?这简直让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跟见了鬼一般,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军官抱着这块比他人还大的磨盘,向着呆如木鸡的众人走去,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脚下同时出现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嘭!”
军官把那石磨一把扔在众人面前的地上,将地面都砸的震动了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极为傲然的说道,
“能将这石磨的一端抬起一寸高的,就算通过了考验,本将赏银二十两!至于没通过的,嘿嘿嘿......”
军官阴冷的笑声让众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