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平猜到了韩啸月的身份,担心他会惑乱军心,便动了杀心。李景贤为图报恩,掩护韩啸月进入了凉城,甘愿被张世平任意处置。韩啸月为李景贤报了杀父之仇,张世平又对他有知遇之恩。为情为义,李景贤只得如此。
韩啸月骑着李景贤的马狂奔到城下,已然筋疲力尽。正值战事,凉城早在太阳落山前便已封锁了城门。城上士兵发现了韩啸月,立刻禀报了太守杨番,这才将他救入城中。
“事情就是这样。”韩啸月沐浴完毕,坐在杨番官邸的客房之内,向杨番讲述着这一路来的艰辛。杨番身穿深绿长衫,身材瘦长,举止儒雅。二人一起共事多年,情如兄弟。听到他的讲述,自己心中也颇为伤悲。
杨番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啸月,对于你父亲之事,我深表遗憾。只可惜,你的这些说法恐怕到不了陛下的耳中。现在朝野上下,一致对你和韩老将军口诛笔伐。陛下也是顶住了压力,才保全了韩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我明白!”韩啸月道,“朝廷上总有那些玩弄权术的奸小之人,远离战场却还指手画脚!平日里满脸堆笑,背地里落井下石!”
“没错,其实,陛下深知韩氏一门的忠心,特地嘱咐过,韩氏的府宅不动,薪饷照发。”说着,杨番拍拍他道,“啸月,家人的安全,你就放心吧!”
“陛下圣明。陛下已经仁至义尽。”韩啸月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已不能为国尽忠了。一旦让人知道了我的下落,恐怕还会连累你啊!”
“你倒不用考虑我,我自有应对之策。”说着,杨番话锋一转,“对了,你今后作何打算?”
“我想去枯禅寺。”
“从此不问庙堂之事,浪迹江湖?”
韩啸月点点头道:“庙堂不容我,我又如何能自处?再说,江湖中人也是豪杰辈出,这些人的见识、胸襟,并不比那些达官显贵差。”
杨番眼中有些失落,却也含笑点头:“也好。韩氏一门的血统,走到哪里都不愧为人杰。”
“杨兄,我还有一事相求。”
杨番摆摆手笑道:“哎,你我早已兄弟相称,用得着一个‘求’字?”
“我有一位好友身在叛军,今日他掩护我来到凉城,恐怕他有性命之忧。杨兄务必要助我救他出来!”
杨番点点头:“啸月,此事虽不易,但是我先允下。我已得到探马来报,今日叛军已经进入凉城三十里地界,已被我军喝退。想必明日他们并不会再敢轻易来扰,那便是他们容易疏忽之时。”
“我明白了,杨兄想在明日突袭他们的营地?”
“不错!”杨番继续说道,“韩兄将方向告知我,我只需带领一队轻骑就可以将它们击垮,必定会将你的好友完好的带回来!”
韩啸月提醒道:“杨兄,我要提醒你。他们可并非是乌合之众,为首的名叫张世平,可是有一番手段。另外,队伍之中还有会腹语之人,恐怕真的会十分艰险啊!”
“哈哈哈!”杨番说着站起身,“韩兄,你只管好好在我府中安坐即可!”说罢,各道晚安便去睡了。
一连过了三日,韩啸月未见杨番的人影。就在第三日的傍晚,韩啸月饭后在屋中闲坐,只听门外急促脚步声临近,杨番推开房门,领进来一人。
“景贤!”韩啸月站起身喊道。杨番的确将李景贤带了回来。
“韩大哥!”李景贤喊着走上前去,二人互相拍拍肩膀,显得格外兴奋。
杨番先行坐下,笑道:“你们两人认识多久了?怎么就像久别重逢一样?”
韩啸月示意李景贤坐下,自己坐在杨番身边道:“杨兄,虽然我与景贤只有两日交情,但是相见恨晚,就如同老友一般。”
李景贤也说道:“韩大哥是我的恩人,我对他就只有报恩,我宁可舍去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会让韩大哥有什么危险!”
杨番点点头:“果然是个忠义两全的好汉!有你跟随韩啸月,我也会放心很多。”说完,看着韩啸月,“啸月,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们二人出城。我接到探报,宋军正朝我凉城方向而来,沿路各村镇秋毫无犯,看来并非是要袭扰,而是做了长远的打算。凉城已经不再安全,你们必须出城了。”
“杨兄,你就没有想过让我们跟你一起共同守城么?”
杨番摇摇头:“啸月,事关重大。万一你被人认出来,传到陛下的耳中,他也保不住你们韩氏一族了。”
韩啸月点点头,叹口气:“可恨啊,我现在武功尽失。”
“是福是祸,尤未可知。”杨番说着,指了指李景贤,“没有功夫,不见得是件坏事。现在不是多了一个李景贤来保护你吗?如果当初你没有武功尽失,恐怕你们两个还免不了一番缠斗。”
“是啊!韩大哥。”李景贤说道,“如果我打伤了你,我如何对得起韩老将军和我死去的父亲呢?”
杨番站起身,吩咐了一声,从门外走进一名士兵,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韩啸月看到,托盘上码放着二十个金灿灿的黄金元宝。
“啸月,杨兄没有什么可以相送的。大战在即,只能送你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说着,命士兵将托盘放在桌上,退了下去。
韩啸月赶忙摆摆手道:“杨兄,这是万万不可的啊!”
“啸月,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蜀国上下,我最为敬重的就是你和你的父亲。这些你若不收下,让我如何能安心的守住凉城呢?”
“这……”韩啸月面露难色。
杨番向他面前将元宝一推,说道:“接下来,我要全力以赴拖住宋军前进的脚步。陛下已经下旨,要求凉城至少坚持十五天。看来,这是一场硬仗!”
韩啸月深施一礼:“杨兄,请受我一拜!”说罢,李景贤也跟着深施一礼。
杨番赶忙将两人扶起,哈哈笑道:“时间不早了,赶快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出城!”
凉城的清早,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感到有些凉意。城郊起了浓雾,站在城门远处眺望,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杨番并没有告诉韩啸月,宋军已经逼近凉城不足十里。
凉城北门,杨番将韩啸月、李景贤送上马,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啸月、景贤,你们二人一定要从北方借道向西去枯禅寺,那样会比较安全!”
韩啸月、李景贤马背上抱拳拱手道:“杨兄,不用挂念我们。愿你旗开得胜,击退宋军!”
目送着二人离去,杨番身边副将轻声说道:“太守大人,宋军先头部队已距凉城不足五里。末将观察到,先头部队中有五台龙头战车,恐怕是敌军在江源城所斩获的。请太守下令!”
“龙头战车又能如何?我叫它有去无回!”说罢,杨番转身进城。
韩啸月和李景贤骑着马向北方疾行,不一会儿便跑出了五六里。两人放慢了马蹄回头看去,浓雾已经完全笼罩了凉城,根本看不到城郭的影子。
“韩大哥。”李景贤问道,“杨大人是太守?那么他是文官还是武将呢?”
韩啸月听罢,笑道:“太守一职向来由文官担任。怎么,你为什么问这些?”
李景贤笑了笑,说道:“杨大人来救我的时候,功夫非常了得,就连张世平都不是他的对手。”
“哦?”韩啸月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不可能啊,杨番功夫平平,怎么可能一个人将你救出?”
李景贤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明白。张世平将我囚禁在一所营帐,我只听到他在帐外与杨大人一番缠斗,张世平被打入帐来。我从未见过大哥如此惨败过。”
就在韩啸月百思不解之际,只听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哈哈!那还不是老夫出手相助?”
“是那个腹语之人在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听出来说话人的声音,同时停下了马蹄,四下张望。
正在此时,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两人竟被直接从马上提起,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正是东方前辈。
“你不是被我们收编的乞丐吗?”李景贤喊道。
“东方前辈,你居然懂得腹语?”韩啸月喊道。
东方哈哈大笑,松开手道:“年轻人,看你练武有些造诣,却根本察觉不到我?”
韩啸月摆摆手:“前辈,我的武功早已被废。”说着,看了一眼李景贤,“景贤,这位是东方前辈。”
东方点点头:“这位年轻人倒是看上去功夫了得。”
李景贤上下打量着东方:“你不是被我们收编的乞丐吗?怎么竟然功夫如此了得?”
“有人告诉你,乞丐就不能有一身好功夫吗?”说着,东方背过身去,“你以为是那个什么杨大人救了你?要不是我出手,张世平早就将他活捉了!”
李景贤将信将疑,并未作理会。韩啸月抱拳道:“那真是太感谢东方前辈了。”
东方哈哈笑道:“韩啸月,听说你们要去枯禅寺啊?”
“不错,我与朋友约在那里相会,投奔明吉大师。”
东方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啧啧,枯禅寺的明吉大师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我劝你们见了面另谋去处吧!”
“这么说,东方前辈认识这位明吉大师了?”
东方背着手,在二人面前踱着步说道:“老夫当然认得。这个明吉大师是个老顽固,头脑僵化得很。为人刻薄寡恩,他可不会轻易收留别人。我劝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
韩啸月听罢,神情有些失望。东方见状,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可以转投我东方隶的名下,保准让你不仅武艺上得到精进,江湖上也可以扬名立万,怎么样?”
韩啸月笑道:“啊,原来东方前辈大名叫东方隶啊,失敬失敬!”虽如是说着,但他根本不知道东方隶是个怎样的人物。
东方隶正是万妖谷前任谷主。几年前被自己的亲弟弟东方霸联合司徒生设计陷害,出走万妖谷,这才沦落到了蜀国的地界。对亲弟弟的无限信任让他几乎失掉了性命,而他并不为此事怀恨在心。并非他如何宽厚仁爱,仅仅因为,他终究是无法对亲弟弟下此毒手。
东方隶挥挥手道:“哎,什么大名小名的,你还叫我前辈就好!怎么样,想不想投我?”说着,走近一步道,“就我那招腹语的本事,想不想学?”
韩啸月想到枯禅寺中还有龙嫣在等他,便摇摇头:“东方前辈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
就在此时,凉城方向突然接连几声炮响。韩啸月听着炮声,嘴巴慢慢张大:“不……不可能!”
“韩大哥,你怎么了?”李景贤晃了晃他。
“这声音,是龙头战车!难道宋军拿龙头战车攻打凉城吗?”
东方隶哈哈笑道:“狡猾的宋军终究还是打到凉城了!”笑罢,转身看着韩啸月,“韩啸月,今天你不想投奔我,我不会怪你!当我学会了《剑华本纪》,我不信你不来找我!”说罢,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二人的眼前。
“韩啸月,一年之后,来万妖谷找我!”空中传来一句话,显然是东方隶的腹语所言。
李景贤拉一拉韩啸月:“韩大哥,我们快走吧!一会儿被宋兵撞见,我们可就麻烦了!”
韩啸月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凉城的方向,叹口气自语道:“这一回头,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说着,看向李景贤,“景贤,从今天开始,我就彻底告别以前的身份了。”
李景贤点点头:“韩大哥,不管今后如何,我李景贤会一直追随着你。”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向北疾驰而去。身后,宋军的炮火更加猛烈,龙头战车射出的巨箭将凉城城墙射得千疮百孔,宋军如洪流一般倾斜入城。蜀国战败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