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和往年一样, 春分扫墓的日子被金木研自动遗忘。

　　 他就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正常度过, 脸上的笑容自然，让永近英良着实忧虑了一把，小兔子的精神问题仍然存在啊！

　　 即使表面上很怀念过去, 金木潜意识里还是排斥自己的父母。

　　 最典型的证据就是金木从不主动提起父母。

　　 “算了，不扫就不扫吧。”永近英良嘀咕了一声，在金木研做出反应之前，与对方勾肩搭背，“月山学长要毕业了哟！”

　　 金木研面朝他，在夜晚一起打游戏的时候眨了眨眼。

　　 “要毕业了？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

　　 “我记得月山学长的专业有点奇怪？”

　　 “人类科学系社会福祉学科……一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专业, 据说月山学长的毕业论文围绕着人类起源, 我感觉他会把所有人种的口味讨论一遍, 再坚定地举例说明金木的味道最好。”

　　 永近英良想着这些就笑翻了。

　　 金木研按着游戏手柄, 淡定地说道：“他在不碰到美食的情况下, 情商和智商都比较正常, 狡猾程度不亚于掘学姐。”

　　 涉及学业, 月山习应该不会犯蠢。

　　 永近英良说道：“唉, 仔细一想很寂寞啊, 月山学长和掘学姐都要毕业了，没了金木后, 这两人都不打算留校了。”

　　 金木研的愧疚心被他勾了出来，“英一个人很孤单吗？”

　　 永近英良重重点头，“我今年一定要进CCG！”

　　 金木研立刻冷漠脸。

　　 噢, 你为了不孤单就去主动涉险？

　　 别闹了。

　　 永近英良也比较怂他的冷脸，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金木金木，我前几天给你转发的资源看了吗？”

　　 “英！你还敢说！”

　　 “哈哈哈——我就知道金木太纯情了，正常男孩子早就该接触这些东西啦，你不能毫无理论就去实践呀！”

　　 “我看书就足够了……”

　　 “啧啧，天天看一些高槻泉太宰治的书，哪本教你谈恋爱了？”

　　 “……”

　　 金木研败倒在好友犀利的吐槽下。

　　 永近英良突然坐直身体，不去管Game over的游戏机画面，“金木，明天有一个重要任务，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金木研困惑地看着他，“什么重要……任务？”

　　 永近英良：“第二个扣子！”

　　 与此同时，掘千绘也与月山习聊到了这件事，两人半夜在笔记本的通讯软件里聊了起来。

　　 【明天金木君会拿走你的扣子吗？】

　　 【小老鼠，怎么想都不可能啊，金木的性格非常冷淡，虽然这也是他一贯的魅力就是了。】

　　 【聊着聊着就又去夸金木君，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是你先提金木的。】

　　 【嗨，月山君有多久没有去找下一份美食了？】

　　 【小老鼠急着拍写真吗？】

　　 【最近比较无聊，其他人都没你好看。】

　　 【多谢夸奖。】

　　 【下次金木君露出赫眼，记得提前找我。】

　　 【这有点难办呢，私人时间，可不想让你这只小老鼠打扰，而且金木露出赫眼的时候相当美味——】

　　 【你流口水了吗？】

　　 掘千绘敲下这排字，抽空喝了口奶昔，随后去看屏幕。

　　 月山习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有趣。

　　 【对人类而言，假如有一份绝顶珍馐摆在面前，你会不心动吗？比起总是一口吃下的人类，我已经懂得珍惜对方，偶尔在不伤到对方的情况下还可以品尝到一点逸散的美味。】

　　 掘千绘一脸若有所思，复制自己的句子改写道。

　　 【所以你流口水了吗？】

　　 【……】

　　 美食家故作矜持的优雅破功了。

　　 宿舍那头，月山习合上笔记本冷哼一声，你真粗俗，掘千绘。

　　 三月二十二日是个好日子，学校里的樱花树开了不少，满足了每个毕业学子内心的最后一丝浪漫幻想。

　　 今年的结业仪式在早上九点的安田讲堂举办，大约有三千名结业生参加。在这一天，百分之七十多的女生租借了和服，剩余百分之二十多的女生身着正装，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到学校。

　　 月山习也不例外，在早上六七点的时候，月山家专门照顾他生活起居的松前就来到宿舍门口，送上烫好的一套西装。

　　 松前看着长大的月山习，如同看着自己的弟弟。

　　 “习少爷为什么不喜欢穿和服？”

　　 月山习在镜子前换上了西装，系上领结，“从祖父开始，月山家接受了不同国家的文化洗礼，到底是少了一点传统性/吧。我虽然欣赏和服的古典美，但是我觉得自己更适合欧式的风格，西装能让我看上去更有精神——松前，我今天怎么样？”

　　 他的询问得到了松前的夸赞。

　　 短发的女子仪态谦卑，郑重道：“习少爷今天非常帅气，观母大人看到了会很高兴的。”

　　 月山习挥了挥手，“父亲什么时候都能看到，我只要金木觉得好看就可以了。”

　　 继见色忘友之后的第二个境界，见色忘爹。

　　 松前为家主默哀。

　　 让松前去准备早餐，月山习出门去敲金木的宿舍门，今天是周六，不需要上班，金木肯定会忍不住睡懒觉。

　　 门一打开，月山习的眼帘里就撞入了金木研一身睡衣的打扮。

　　 明显刚起床的少年，脚踩拖鞋，衣服微皱，头发凌乱外翘，整齐的发型立刻变得有些桀骜不驯。即便如此，金木研仍然具备日本主流的纤细美，面孔秀丽，黑发色泽纯正，永远不会被古典派的审美淘汰。

　　 他适合穿和服。

　　 月山习心里发痒地想到了这一点。

　　 “金木，还在睡懒觉吗？”月山习打趣着对方，趁机进入了宿舍，环视一周，客厅里还有昨晚通宵玩游戏的痕迹，“你熬夜了？”

　　 金木研打了个小哈欠，看了几眼穿西装的月山习，“英拉着我一起玩，干脆一次性通关了。”

　　 他走向洗手池准备洗漱。

　　 月山习去他卧室帮忙找衣服，“你今天想穿什么？”

　　 金木研刷牙的时候答道：“随便。”

　　 于是，月山习就挑了一套最能体现金木研身型的衬衫马甲，还有西装裤，然后选择了一条暗紫色的领带。

　　 挑完了这些，月山习拉开了衣柜的抽屉，踩过线地去碰内裤。

　　 各种纯色的内裤简单地摆放在那里。

　　 啊啊啊！

　　 果然是金木的风格！

　　 一股扑面而来的学生气，清纯可爱！

　　 他低头陶醉地闻了闻，手指在柔软的布料上划过，找出最适合包裹住金木臀部的内裤，棉质的最舒服，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需要不那么敏感的布料。

　　 在他“辛苦”翻找了一遍后，金木研走入卧室，把他的脑袋扣在了衣柜门上。

　　 “感觉被你碰过的内裤，都散发着变态的味道。”

　　 “……唔……”

　　 才没有，手指又留不下那么多气味！

　　 月山习的四肢挣扎，鼻梁被门板压疼，欲哭无泪，头一次恨衣柜门这么硬。

　　 出了宿舍，外面与宿舍里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让人眼前一亮，通常只有在节日时候才能看到的漂亮和服，在东大的校园里随处可见。

　　 比起爱美的学姐们，学长们大部分还是西装打扮。

　　 金木研本来想穿得随意一点，不让人误会他今天也毕业，奈何月山习在挑衣服上从不随意，硬是把几件普通的衣服搭配出高档的气质。

　　 金木研上半身是白色衬衫，黑色的小马甲从肩头到腰部，紧紧扣上，领结垂落到衬衫领口三分之二的地方，除了暗紫色让人感觉微妙外，没什么让人挑刺的地方。他下半身的西装裤把双腿的线条拉伸，使得他看上去比真实身高要高挑许多。

　　 永近英良吹了一声口哨，“这身打扮好看。”

　　 金木研看着英宽松的运动风打扮，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其实穿久了正装，也没什么新鲜感了。”

　　 他在CCG都是制服加西装。

　　 咔嚓一声，闪光灯出现，金木研往照相机偷拍的地方看去，“掘学姐，我记得你也是今天毕业，穿得比英还随意真的可以吗？”

　　 掘千绘从树枝上扑通跳下，背包抖了抖叶子。

　　 她犹如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开口都是娃娃音：“就算我穿得好看，也没有人觉得我像是毕业的学生。”

　　 照相机对着金木研拍了几下，掘千绘心满意足地转移目标。

　　 今天的月山君也美貌值爆表。

　　 月山习扶额，“掘，我让人给你送了和服。”

　　 掘千绘：“你是指那套萝莉风的和服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月山习哪能让她泼污水，金木还在身边呢，“那套和服价值百万以上！比你手上的破相机值钱多了，你这个没眼光的女人！”

　　 掘千绘一脸惊叹，“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料值这么多钱？”

　　 月山习拎起她背后的兜帽，把她整个人给带得脚尖离地。

　　 “把她给我打扮得像个女孩一点，再出现。”

　　 “是，习少爷。”

　　 在后面，松前微笑着应下。

　　 九点之前，月山习基本上就和金木研一起逛学校，永近英良半途去侦探社那边探望那些要毕业的学长。对于即将离开的校园，月山习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感情的，毕竟是人生中唯一的大学时光。

　　 金木研再次见证了一把月山习的校园人气。

　　 不仅是大四的学姐，大三大二还有他班上的女同学都围了过去，叽叽喳喳地询问月山习毕业后打算去哪里。

　　 她们仿佛没有看见月山习手上的戒指。

　　 “学长，今天毕业，我能要你的第二个扣子吗？”

　　 “不能。”

　　 “学长行行好嘛。”

　　 “还是不能。”

　　 当然，偶尔有几个心碎的学姐表情僵硬，努力挤出好看的笑容。

　　 “恭喜……是订婚了吗？”

　　 有人怀疑到了家族联姻的事情上。

　　 “是啊！”

　　 敢这么大言不惭承认的，也就月山习一个人了。

　　 “我和我家亲爱的已经见过家长了，等双方毕业后再公开。”月山习说得甜甜蜜蜜，柔情百转，硬是击碎了他不爱对方的错觉。

　　 结业仪式的通知广播一出现，月山习便把这些热情的女孩子们哄走。

　　 金木研已经在旁边喝完了一瓶咖啡。

　　 从几米外的自动售货机里买的，冰凉清爽，正好可以让他看完月山习的热闹。

　　 “金木，你这个反应很让人伤心。”

　　 “那你要我怎么做？”

　　 金木研给了他一对白眼，把咖啡瓶子丢入了远处的垃圾桶。

　　 “不要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小心思，我不在乎她们怎么想。”金木研往前伸出手，头顶上的樱花树花雨纷纷，落在了掌心上，他的目光中多出一丝柔和，宛如看到了美丽的事物，“你做好你自己的就可以了。”

　　 他又不打女孩子，如果是男的——另当别论了。

　　 月山习从他掌心上捻起一片樱花，叹道：“我去参加结业仪式了，稍后见。”

　　 金木研弯了弯嘴角，“嗯。”

　　 带走樱花，月山习捧着自己哀怨的心走了。

　　 到了安田讲堂，月山习碰到了如同日式娃娃的掘千绘。掘千绘手脚不自在，很少穿这么繁琐昂贵的和服，与平时的画风都不一样了。

　　 月山习不吝啬赞美：“今天的掘很漂亮。”

　　 掘千绘说道：“……月山君也是，引人瞩目的程度直线上升。”

　　 她如孩童学步般踩着皮鞋到他身边，踮起脚，个子最多到对方肩膀的地方。

　　 “月山君，你是要劈腿了吗？”

　　 “？”

　　 月山习没听懂她的意思，换了个优雅的姿势，应对其他人的爱慕目光。

　　 掘千绘指了指他的西装，恶趣味道：“扣子少了一个。”

　　 “什么？！”月山习大惊失色。

　　 他猛然低下头，看见自己定制的手工西装上，第二个扣子不翼而飞。

　　 因为消失的缘故，扣子没有的地方还露出一点线头。

　　 What the fuck！

　　 用夸张的语言来形容，掘千绘眼前的月山习吓到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检查扣子掉到了哪里。她摇头叹气，月山君在碰到这些事情上就跟高中时候一样，明明擅长应对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却意外的对感情十分笨拙。

　　 要是没遇到金木君，大概月山君就是个走肾不走心，能吃就不睡的类型吧。

　　 这么一想，金木君仿佛造福社会了。

　　 掘千绘没放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乖巧地说道：“月山君，结业仪式要开始了，你只能穿着这身上台喽。”

　　 月山习的脸色变来变去，隐隐有一种猜测，却始终不敢相信。

　　 总不会是金木吧……

　　 除了金木，还有谁能在他不发觉的情况下摘了扣子？

　　 他努力驱散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西装的扣子没缝好，自己掉了。

　　 作为这一届的学生代表，月山习的结业仪式注定受人瞩目。他根本没有换衣服的时间，忍着心头无数狂奔而过的卧槽，以及调头跑的冲动，他用手臂微微挡住没有扣子的地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上台发表演讲。

　　 然而只要是女生，哪个会看不出月山习西装上的问题。

　　 扣子没了？

　　 卧槽，扣子没了？！！！

　　 瞬间后援会那边就炸了，学校论坛上刷满了各种哀嚎。

　　 月山习有戒指的事情不是秘密，反正大家也没想过自己能追到月山习，最多遗憾一下以后没有机会了。何况男神就是男神，东大这几届的校园风云人物全是高岭之花，她们也很好奇能让月山习第一个脱单的对象是谁。

　　 有对象是一回事，但是没有第二个扣子是另一回事！

　　 这是纪念物啊岂可修！

　　 未来一生都泡不到男神，不代表就不能对着扣子怀念青春，感慨初恋。

　　 【谁拿的，站出来！】

　　 【我保证不烧死你，站出来承认！】

　　 【月山学长好尴尬的样子呜呜，扣子没了，西装下的衬衫好漂亮，紫色的。】

　　 【会不会是女朋友拿的？】

　　 【应该不是啊，在进安田讲堂之前，我看见学长扣子还在。】

　　 【没有人找到戴对戒的女生吗？】

　　 【情报小队一号，没有！】

　　 【情报小队二号，我明天就去偷偷打个一样的对戒收藏。】

　　 【不错的建议，有谁能画出戒指的图纸？求购。】

　　 【求购+1。】

　　 【话题歪了啊，重点是月山君的扣子！】

　　 三井尚香在安田讲堂外刷着论坛，今天毕业的有她交好的学姐，为了能够在毕业前收获最后一份友谊，她特意前来看这届结业生的结业仪式。

　　 发现论坛上的人都在找对戒的主人，三井尚香笑得很不淑女。

　　 让你们慢慢找。

　　 月山学长已经名草有主了。

　　 放下手机，三井尚香注意到某个方向的人，朝那边挥手，“金木！”

　　 金木研慢慢向她靠近，“三井，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人，和你一样。”三井尚香促狭地说道，“论坛上都在猜是谁拿走了月山学长的第二个扣子，你说我要不要提名你呀？”

　　 金木研莞尔，“你怎么会认为是我？”

　　 即使是月山习本人，也未必敢确定是他做的。

　　 三井尚香打量他的穿着，只有西装裤有口袋，“敢不敢把口袋掏出来给我看看？”

　　 金木研在她身边坐下，“不用了。”

　　 三井尚香：“有什么害羞的，他不知道吗？”

　　 金木研淡淡地说道：“倒不是害羞的问题，不想让他那么得意而已。”

　　 三井尚香竖起大拇指，“若即若离，撩人的好办法。”

　　 金木研：“……”

　　 不，他没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毕业后是接手家族吗？”看出金木研不想谈，三井尚香改了口，“之前我还听说他准备读研，没想到这么快就毕业了。”

　　 金木研耸肩，“他没那么热爱学习。”

　　 受到结业仪式的感触，三井尚香和金木研聊着以后的事情。和月山习在一起后，金木研多多少少会去接触一些上流社会的事情，很多问题不会记录在书本上，而三井尚香无疑是能给他解答的人。

　　 到了十一点，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金木研对三井尚香说道：“我要去找他了，你要来吗？”

　　 三井尚香笑道：“不打扰你们啦。”

　　 金木研得到她的回答，起身去找月山习。他隔着人群便锁定了目标，脚步没有迟疑，如同他从大学开始就没有迟疑过的人生一样。

　　 三井尚香看着他的背影，羡慕道：“真好呢。”

　　 月山习能够打破家族规则，和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

　　 而她，只能接受规则了。

　　 月山习见到金木研后立刻和他脱离人群，走到一边问道：“金木，你有看见我的扣子吗？”

　　 金木研微笑：“没有。”

　　 月山习石化。

　　 金木，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要吓他啊！

　　 “扣子没了吗？”金木研瞥过他的西装外套，少了一个扣子特别明显，也就月山习会粗心大意到后来才发现，“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呢？”

　　 月山习张了张嘴，脸上闪过迷茫、愧疚，还有怀疑种种情绪。

　　 “金木……想要什么？”

　　 本来只是随口说一说，没什么想要的，金木研现在反而仔细考虑起来。

　　 要什么呢？

　　 准确来说，月山习还有什么不是他的。

　　 金木研摸着下巴，饶有兴趣道：“给我弹钢琴怎么样，我记得你在这方面不错。”

　　 月山习对这个要求一万个同意，把扣子丢了的事情抛之脑后。

　　 “没问题！”

　　 这个要求连惩罚都算不上，完全是他喜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