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在封闭环境下起火会怎样？

　　 氧气变少, 空气中的温度直线上升到恐怖的地步！

　　 有马贵将没打算把和修研烤熟，在释放尾赫红莲的火焰时, 避开了火焰最密集的地方。

　　 即便如此，两百平方米的地下室的墙壁也被烧光了表层，裸/露出夹层的库因克钢, 号称最坚硬的材料都开始融化了！

　　 一滴滴钢液滴落。

　　 有马贵将站在完好无损的角落里，烟雾和火焰的高温触动了防火设备，在他的头顶上洒落着细细的清水，清水还未接触到他的白发，便被空气中的温度蒸发成了白茫茫的水雾。

　　 SS级尾赫红莲释放出的火焰，温度接近太阳表层！

　　 四千度高温！

　　 这是人类无法靠自身拥有的力量。

　　 喰种得天之厚爱, 又得人之怨恨, 过于强大的力量让喰种瞧不起人类, 无法认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

　　 主宰世界的是人类, 人类的发展比喰种快太多了。

　　 有马贵将作为这一任独眼之王, 看得比谁都清楚, 但是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暴露身份去改变喰种。

　　 他是半人类。

　　 在阳光下, 他只站在人类那方, 以杀止乱。

　　 他需要一个在白天和夜晚都能平衡双方的后继者, 可以维护人类，可以约束喰种, 也能够让双方共同存活下去。

　　 金木研在性格上适合，和修研在身份上天然合适。

　　 若二者结合，补全缺陷, 定然能成为他心中的下一任独眼之王。

　　 届时……

　　 他也能够安心的……

　　 有马贵将看着烟雾散去后，空气微微扭曲的地方。

　　 然后，他笑了。

　　 “防御力果然很高呢。”

　　 这些年留在金木研身上的痕迹，到底没有全部被和修家抹去。

　　 比甲赫还要坚固的鳞赫。

　　 在正前方的大坑里，一滩库因克钢的金属液体里有一个宛如“卵”一样的东西。它漆黑的表面掉下一块块焦炭般的碎片，一条条赫子围绕在它的身边，保护着它，狰狞邪恶到了极点。

　　 “卵”像是在呼吸一样轻轻伏动，而后露出正常的红色赫子。

　　 这样抽象而扭曲的形态，可以让正常人看得心底发麻，喰种在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唯美的存在。

　　 更不要说，和修研的人格融合了最黑暗的那部分！

　　 黑山羊之卵……

　　 嘭的一声，赫子全部裂开！

　　 和修研从里面爬了出来，衣服全部在瞬间烧光，赤/裸的身躯上沾满了湿润粘稠的液体，这让他好似蛇一样经历了一次蜕皮。

　　 那是赫子临时分泌出来保护他的RC液体，具备强大的修复力。

　　 和修研的大脑昏沉，没忘记嘲讽地看向有马贵将。

　　 “这就是你的新武器吗？”

　　 他看似防住了火焰的袭击，然而身体发颤，后腰的赫子在他的身后缓缓爬行，保护着自己无法动弹的身体。

　　 哪怕面临危险，也不能低头，这是和修常吉对和修研的教导。

　　 有马贵将对他的话就一个反应，抬起手上的武器。

　　 对准他。

　　 黑漆漆的炮口还冒着热气。

　　 和修研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有马贵将，仿佛没把库因克武器的威力放在眼里，把那份刻骨的倔强显示得淋漓尽致。

　　 【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马贵将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和修家的各种教育之中，唯有对骨子里的品质打磨得最好。

　　 和修研不惧生死。

　　 “骗你的。”

　　 有马贵将微笑着把库因克武器放下，紧张的气氛消失一空。

　　 “红莲的威力过大，需要冷却一段时间才能第二次使用。”他随口解释着，态度比之前好上数倍，只要没有进入战斗状态，CCG的白色死神就能完美演绎一个三好先生。

　　 他脱下外套，走到几米外的大坑旁，把衣服丢过去。

　　 “穿上吧，今天的训练结束。”

　　 “……”

　　 和修研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在有马贵将的俯视下，对方抓住了衣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这份虚假的乖巧还是让他颇为满意的。

　　 不愿意在燥热的环境里多待，有马贵将提起手提箱往外走去，地下室离门口有几步台阶，他迈上台阶，推开地下室的门。

　　 门一打开。

　　 有马贵将就与一位和服老者面对面碰上了。

　　 “……”

　　 有马贵将的表情微僵。

　　 和修常吉沉静地看着他，以及他背后那片被火烧过的地下室。

　　 在地下室里，自己的孙子浑身光溜溜地坐在地上，皮肤上全是湿润的液体，身上只披了一件有马贵将的黑色西装。

　　 和修研感觉到爷爷的视线，憋住气，让眼眶红了一圈。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马贵将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马上意识到这是对方的陷阱，之前是故意挑衅他，而不是头脑冲动地找他麻烦。

　　 “总议长，我是在训练他。”

　　 然而在凄惨的对比下，他说的话貌似没什么说服力。

　　 “我下手注意了分寸，和修研没有受到伤害，您可以检查他的身体，他现在增加了防火的能力……”

　　 防火……

　　 听到有马贵将的话后，和修研的面孔扭曲。

　　 然而这在和修常吉看来，自己的孙子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了。

　　 和修常吉闭上眼，“贵将，地牢三天。”

　　 有马贵将：“……”

　　 这就是结论。

　　 和修家的家主不听任何解释，只看事实，而事实就是有马贵将背着他在欺负他的孙子。

　　 当和修常吉冷静下来后，不由重新审视着这位得力干将。

　　 “研不是你的所有物。”

　　 “原本政的话，我不太相信，你的行为却让我看到了你的问题。贵将，你可以随意训练你的弟子，那是因为你需要后继者，但研是和修家的下一任家主，你的训练方式已经偏离了我的想法。”

　　 “你想要把他训练到服从你，对吗？”

　　 和修常吉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有马贵将自己都没发觉的潜意识。

　　 “贵将，你太要强了，一旦事情超出你的控制，你就会本能地想要去扭转不利因素，我明白这是白日庭对你的教导带来的后遗症，你想像牵风筝一样控制住研，让他乖乖听你的话。”

　　 “你是不是把老师这个职业想错了，老师是负责教导技能的，不是让学生畏惧你，害怕你，最后恨不得把你干掉！”

　　 “你必须给我改掉，不然我就换老师！”

　　 把有马贵将史无前例地训斥了一顿，和修常吉大步流星地走到目瞪口呆的和修研那里，把自己的孙子拉了起来。

　　 “研，走得了路吗？”

　　 “疼。”

　　 和修研投入爷爷的怀里，本来没有多少的委屈全部爆发出来。

　　 为什么要打他！

　　 明明他期待的是一位温和的老师啊！

　　 在下班前想尽办法把爷爷哄来，等和修研看到爷爷舟车劳顿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心底又被满满的愧疚占据。

　　 后面的事情，和修研记不太清楚，脑子被高温烧得有些迷糊，他放下所有戒备地抱住爷爷，然后就回到了楼上的卧室里休息。

　　 一楼，有马贵将被总议长继续刚才的教育工作，捧着杯水持续发呆。

　　 “贵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说累了之后，和修常吉想要看他有没有悔改的态度。

　　 有马贵将面无表情道：“他太弱了。”

　　 和修常吉斩钉截铁：“那你就把他教强！”

　　 “……他的耐痛力和战斗经验都不如以前。”有马贵将实话实说，“想要在一年内把他培养为特等搜查官，需要他吃苦头。”

　　 和修常吉说道：“按部就班给我教，别走速成路线。”

　　 有马贵将有些疑惑：“不速成？”

　　 和修常吉以为他误解了自己的意图，叹道：“和修家不缺一位特等搜查官，等他的身心都发育成熟后再进入刻苦的锻炼环节，研现在需要的是和这个世界建立完整的联系。”

　　 “别看研有的时候冷静，但实际上脾气很孩子气。”和修常吉把事情摊开来分析，“他的心理年龄还没有符合身体年龄。”

　　 说完，他用谴责的目光看向有马贵将。

　　 “你在打一个孩子！”

　　 “……”

　　 不好意思，这是个不怎么听话，喜欢惹事的家伙。

　　 有马贵将对总议长的话不置可否。

　　 和修常吉选择性忽略了白日庭那些受训练的小鬼，说道：“心理医生告诉我，等他遗/精后才能确保他成熟。”

　　 “……啊。”

　　 “研跟我说，看女人都没有什么感觉。”

　　 “……”

　　 “贵将，莫非现在的年轻人到了相应的年龄，不会产生性反应？我查了研十八岁以前的事情，他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我不清楚。”

　　 有马贵将对这个话题适应不良。

　　 “你要当老师就得以身作则，竖立一个好的形象。”

　　 和修常吉改不了指点有马贵将的习惯，在对方年少的时候，他便在白日庭一眼瞧中了这个优秀的半人类。

　　 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死物也培养出了感情。

　　 “我罚你去地牢，是要让研的心理平衡，你不要怪我严厉，赏罚分明是上位者的基础，你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和修常吉的双手干枯有力，当他按住有马贵将的肩膀时，沉重而宽厚，纵然是实力达到巅峰的死神也为之沉默。

　　 “贵将，研是我的希望，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教导他，他不能屈服也不能软弱，和修家需要一个强硬的家主。”

　　 有马贵将感觉到了他的苍老和逝去的岁月。

　　 这位老者是把和修研当作最后的希望来培养，哪怕偏心了一些也无可指摘，因为对方也承认了自己的偏心。

　　 和修家的教育啊……

　　 历代家主在掌控家族的同时，也具备极强的个人魅力。

　　 有马贵将轻声道：“我会努力的。”

　　 和修常吉摇了摇头，胡须洁白，身体在站起来后笔直而挺拔，这是他在执掌家族后强迫自己养成的习惯。

　　 “贵将，你是否感觉到了压抑。”

　　 “是。”

　　 有马贵将的瞳孔如同遥远的冰川，偶尔露出的一角都是孤寂的。

　　 深海的冰川啊。

　　 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海底藏了多少。

　　 他被家族束缚，又渴望着更广阔自由的世界。

　　 和修常吉凝视着对方，想从他身上看到那些后辈的态度。

　　 “这个家族被我执掌太久，纵使我尽量去接受新的事物，为时代而改变方针，我仍然是一个活在上个世纪的老人。”

　　 “我喜欢古典的东西，苛刻地追求着古代的那些等级制度，这让家族的规矩变得森严可怖，连吉时也劝过我，让我不要总是守着那些旧时代的东西……”

　　 “我没有办法再改变了，我定下的规矩，哪怕是我自己也要遵守，不然在改变之前就会发生混乱。这个家族，我必须完完整整地交到下一代手上，不然我死都无法瞑目。”

　　 “贵将，能改变和修家的只有另一位和修家的家主，你在我身上感觉到了压抑，那不妨去期待一下未来的研。”

　　 “每一位独眼喰种的出现，代表的都是革命，我相信祖上说的这句话，所以一直等到了现在。”

　　 和修常吉的目光不似垂暮之人，心中有着支撑他的信念！

　　 那份信念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荣耀。

　　 有马贵将怔然地去看老者眼中的光彩，和修家与上代独眼之王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直到他这里才有了改变。

　　 一开始，和修家不需要有人掌控喰种，而无法拧成一条绳子的喰种无法对庞然大物般的和修家造成威胁。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修家成立V组织，开始学会平衡两边的问题。

　　 有喰种，才有和修家。

　　 要是把喰种全部灭绝，和修家也要完蛋。

　　 然而这些改变太慢，太少，和修家仍然把喰种视作棋子，没有把他们的生命放在眼里。为了应对强大的喰种，半人类成为了赶赴前线的炮灰，用血肉铸造这个家族的基石，塑造了今日的和修家。

　　 “总议长也……想过改变吗？”

　　 有马贵将说出口的刹那，眉头蹙起，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不该说的。

　　 和修常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贵将，我不会追究你在私底下做了什么事情，我知道你不会背叛这个家族的。”

　　 要是有马贵将会背叛，早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就会有苗头。

　　 可是这个人没有。

　　 一直以来，和修常吉对他的信任不亚于吉时。

　　 “在生命步入晚年时，人总会有些许触动，或许你能理解我，在研苏醒后懵懂地看着我的时候，我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新生的力量，无穷无尽，仿佛有神在睁开眼看这个世界。”

　　 “或许，那就是改变的开始吧。”

　　 和修常吉平缓的语调如同在念着古老的诗集，这种敞开心扉的交谈，也给予了有马贵将一份同样的触动。

　　 和修研……不，应该说承载着这个灵魂的人，真的可以改变这个和修家，中止那些杀与被杀的悲哀之事吗？

　　 “总议长，您该睡了。”

　　 已经几个小时了……

　　 “贵将，我刚坐飞机过来，时差还没有颠倒过来，你再陪我坐在这里聊一会儿，我很久没能说得这么尽兴了。”

　　 “……”

　　 有马贵将无奈地看向捧着的水杯。

　　 啊，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