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不轻,徘徊在人鼻子里。
秦竞坐在床边,护士按着温柔的手,要给她打针。
秦竞的眸子微垂,低声唤她,
“温柔。”
温柔看向他,
“怎么了?”
秦竞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你知道今天下午,我在直播间说了什么吗?”
温柔的心一跳,想起了秦竞那句意味深长的“缺点温柔”。
温柔无来由有些慌乱,
“你,今天下午说了什么?”
秦竞垂眸轻笑,偏偏连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眼尾的笑意,都与视频里的如出一辙。
温柔的心跳得无来由有些快。
连护士一针扎进她皮肤里的痛意似乎都不足以影响她的思绪。
温柔看着秦竞,秦竞却抬眸一笑,看向她的手,
“没什么。”
他淡淡道,
“你的针打完了。”
温柔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扎上了针头,点滴正在往她的血管里流。
但是方才秦竞直视着她,问她知不知道直播里他说了什么的时候,温柔真的有按捺不住的片刻慌乱。
只知道呆呆盯着他,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起了一颗心。
现在反应过来,秦竞是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温柔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原来是随口说的。
秦竞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
“我告诉了丁费思,她也许能想到办法帮你顶过明天的拍摄,未必要硬撑着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丁费思匆匆忙忙地赶来,
“温柔,你没事吧!”
丁费思扑到床边。
温柔连忙宽慰她,
“没关系,不会落下病根,就是之前摔伤了,不小心又滑了一跤,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你看,也没怎么肿,就是有点疼。”
丁费思看她脚那样,都气笑了,
“你这叫没肿吗,难道要穿不了鞋了才叫肿?你这样铁定比不了赛,干脆和节目组请假算了。”
“反正都是两个战队,不如我和节目组建议,临时改台本,先让我那队内部先比赛好了,大不了把下期的内容搬过来一些,总不可能让你这样上场吧?你再站十多个小时,你这脚就得打封闭针了。”
丁费思说干就干,拿出手机就打给了节目组,拧着眉头和对面讨价还价,又去了阳台,打了起码一个小时的电话,终于拿着手机回来,
“都办妥了,节目组同意先拍我这个战队的部分,不过你下一期可要补很多镜头了。”
温柔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谈下来。
毕竟她想着一整台节目,如果改一个地方,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整个节目组大改,却没想到节目组竟然愿意让步了。
温柔在医院处理完脚伤,正想着要回酒店。
丁费思自告奋勇地要收留她,
“你现在行动这么不便,万一独处的时候又摔倒怎么办?不如去我家,和我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温柔有些犹豫,秦竞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表情平静,
“丁费思说得对,我帮你去酒店收拾行李,你跟着她回去吧。”
丁费思重重点头,
“就这么办。”
都不等温柔反驳,丁费思就扒走了她的房卡拿给秦竞,秦竞起身离开。
丁费思扶着温柔下楼,一辆迈巴赫停在楼下,驾驶位上的人把车窗摇下一半,正拧着眉头看手机。
温柔上车之后,礼貌地和前面的祝野打了个招呼,祝野也应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祝野的脸色怎么看怎么臭。
而且丁费思也奇奇怪怪的,一上车之后,话就奇异地变少了,车里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凝结。
温柔尝试着开口,将气氛缓和一些,
“明天的拍摄是要联对作诗吧?”
丁费思掰开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对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被刷下去的,这是我最擅长的部分啦,别说是对对子,现场五言七律都没问题。“
温柔很喜欢丁费思什么都开门见山的性格,不像她,常常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就算是心里有些什么呼之欲出,都不敢明言。
丁费思忽然道,
“你知道昨天结束拍摄的时候,我为什么主动去找你吗?”
温柔试探道,
“因为想试试我的水平?”
丁费思摇摇头,
“因为秦竞特地交代了我,你受伤了,腿不方便,他那个时候在比赛,不能过来,让我照看着你一点。”
温柔心上一陷,却没有多言,她低声道,
“原来是这样。”
祝野忽然猛地一刹车,温柔因为惯性往前荡了一下,丁费思没好气地吼他,
“你会不会开车!等会儿温柔的腿再受伤了怎么办!”
温柔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道,
“我没事,前面突然有车窜出来,难免的。”
祝野对温柔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冷冷道,
“丁费思,你叫谁呢?”
丁费思翻着白眼,
“祝野祝野祝野祝野祝野!”
祝野像是不耐烦了,气到闭眼冷笑,张扬浓艳的长相这么一瞬间的攻击力,让温柔都差点以为他要生气了。
却没想到祝野从后视镜看了丁费思一眼,只冷冷说了一句好得很,就不再有别的举动,显然是在让着丁费思。
只是脸色一直不好,冷着脸不和丁费思说话。
只和温柔时不时搭几句。
车开到丁费思家门口的时候,秦竞从窗户里看见车灯直射,下楼走到隔壁,丁费思正要扶温柔下来,秦竞弯下腰,将温柔轻轻抱了起来。
丁费思羡慕得眼冒金星,祝野站在旁边,看了丁费思一眼。
秦竞将温柔放在沙发上,祝野连坐都没坐,自己走了。
秦竞随口道,
“你哥哥今晚去我那里。”
丁费思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哭笑不得,
“为什么,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和我哥偷偷谈恋爱?”
温柔难得地表情崩了,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秦竞淡淡道,
“你哥哥的论文,说要让我看看。”
丝毫没有因为丁费思的话受影响。
直到秦竞走了,丁费思才顾得上给温柔找双拖鞋。
丁费思委委屈屈道,
“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如果不是在谈恋爱,怎么都说不过去,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一见面就待在一起,像是连体婴一样。”
温柔无来由地嘴一瓢,居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是在吃醋吗?”
丁费思的动作居然可疑地一停,才继续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反驳道,
“怎么可能。”
温柔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毛病,但是方才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人家亲兄妹,怎么可能吃这个醋。
丁费思觉得无聊,也有刻意转移话题的意思,就拿出收集的酒令,和温柔两个人琢磨。
正在两个人对酒令的时候,论坛里开始新一轮的爆料。
【最近总被拉郎的那位女神身份,真的有点恐怖吧】
标题没有指出说的是谁,但是论坛里被拉郎,还能称得上女神的人,就这么一个,仔细一想就知道是谁。
纷纷有人涌进去看。
【一楼:懒得糊涂】
“我先说明,我是允丽一高的学生,是温柔的学妹,有图为证。”
“【图】”
图上是一张将名字学号照片打了码的允丽一高学生证。
楼主在说明身份之后,也没有拖沓,很快在二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之前没有怎么注意看,但最近论坛里都是某个人,所以我多关注了一下,却越看越觉得对方很眼熟,眼熟得奇怪,像是我早就认识对方一样,后来一想,这不就是允丽一高19级文四班的温未期嘛!”
“因为气质变了很多,所以不太认得出来,但是那个人是肯定不会变的啊。”
三楼马上有人追问:
“温未期?那不就是改过个名字吗,和温柔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楼主继续道,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允丽一高这一届学生对温未期这个名字,不可能没有印象的,因为温未期是有名的某组织头子的女儿,她爸爸在抓捕中当场倒地身亡,她自己都出现在了新闻里,哪怕只有很远的一个镜头,都很明显看得出来是她,现在那个新闻应该还能找到。”
【5楼】
“what??”
点进来的人显然都被惊到了。
楼主又继续说着这个话题,
【8楼:懒得糊涂】
“后来这个温未期就从我们学校走了,我们还以为她离开了魔都,谁知道,她居然还考上了国大,和我一个学校,更要命的是,她和我一个学校这么久,我都没能发现她就是温未期。”
【9楼】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温未期就是温柔啊,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自己也说了认不出来不是吗,那就说明有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楼主显然是早就预测到会有人质疑这个,放出了五六张图。
长相温婉的女生穿着允丽一高的校服,眼睛却微红,紧紧握着笔,背景里的人脸虽然模糊不清,但是温柔的脸清晰可见。
还有温柔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走廊上的,宽大的校服罩住她瘦小的身体,愈发显得弱不禁风。
接连几张照片都能将主人公的脸拍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想替温柔反驳的人,看见这几张照片,都不得不沉默了。
温柔的长相不仅出类拔萃,而且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不是大众脸,就算有人能和她长得像,总不至于连眉心那一点小痣都一模一样,更何况,图上的人很明显就是温柔。
有人想起温柔之前校花选拔的那张照片,温柔似乎穿的就是允丽一高的校服。
那个时候虽然看不清楚校服logo,但是也有人认出来说是允丽一高校服。
再结合楼主的说法,说图里的人不是温柔恐怕都没人会相信。
【11楼】
“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想哭,我一直都把温柔当成学习榜样的啊,现在有点崩塌了。”
【12楼】
“我也需要冷静冷静,楼主说的未必不是事实,可也未必就是事实,我先去找当年的新闻,大家别回帖了,别把这个帖子顶上去。”
论坛里喜欢温柔的人远远多过对温柔丝毫不感冒的人,此刻看见这条帖子已经是一身冷汗,也不敢多说,有意放任这条帖子沉下去。
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帖子很快就被别的帖子压下去了。
沈思凡漫无目的地逛着论坛,翻到了这条帖子,点进去看,果然,爆料的人说的话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甚至附带上了照片,让沈思凡很快就能将现在的温柔和以前的温未期对上号。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般无二。
三年前,秦竞和他在竞赛队结束聚餐之后,在公交车站遇见了一个淋着雨的女生。
那个女生明明手上有伞,却没有打开,而是站在雨里淋着。
沈思凡看见了她的校服,是自己学校的人。
秦竞也抬起头来看向那边,好看的眉目微微皱起。
又走近了几步,沈思凡才发现那个女生不是有伞不打,而是她的伞上都是刀片的划痕,像是人为地被破坏了,根本用不了。
她拿着那把雨伞,手足无措地在露天的公交车站边站着,被迫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秦竞从包里抽出自己的雨伞,上前几步,递给了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像是很意外,惊诧地抬起头来,对上秦竞的视线。
而秦竞就将手里的伞直直递给那个女生,没有丝毫偏移。
沈思凡就站在一边,和秦竞打着同一把伞,因为雨伞够大,两个人都淋不着。
而沈思凡看见秦竞主动将雨伞递给那个女生,连忙将伞往那个女生的头上也移了一点。
雨水顺着那个女生苍白的脸往下流,一双眼睛微红,瘦弱的身躯在暴雨洗礼下只剩下孱弱单薄。
秦竞将伞接过去,往女生的方向移了几分。
秦竞和沈思凡因此都有半个肩膀露在雨中。
僵持之下,女生终于接过了秦竞的雨伞,低声说了句谢谢,这时沈思凡才注意到,她的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哽咽。
原来她在雨里哭。
只是泪水混合着雨水,他们都没发现她在哭。
秦竞似乎也注意到了,只是他却没有追问,也没有多说什么。
“雨再大,也越不过你手里这把伞。”
女生纤细玉白的手指握住了那把雨伞。
秦竞淡淡道,
“打开伞,一切风雨的倾轧都会慢慢消失。”
那样清冷疏离的声音和表情,却似乎让那个女生溃不成军。
那也是沈思凡第一次意识到,秦竞并不是由内而外完全冷心冷情的人。
他心里也有温柔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