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刘艾和依利的一群人一起去五爷庙。
在路上,刘艾就觉得气氛不对,依利的这群人很明显分成了两个派系,五六个人簇拥着董事长郑君怀,而剩下的十七八个人,则和牛根升打成一片。
很明显,在基层干部中,牛根升的威望更高。
刘艾注意到郑君怀的眼中闪过一丝忌嫉。
依利找了个当地人做导游,口若悬河的给众人讲着五爷庙的历史和传统,主要就是讲五爷如何有求必应。
五爷庙里面供奉的是龙王,其实是个民俗神,但后来也被传说成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也不知是真是假。
庙里搭了一个大戏台,据导游说,过了冬天,基本每天都在唱晋剧,因为五爷爱看戏,所以还愿的人除了给五爷烧香披龙袍外,还会请戏班子在庙里唱戏。
按着导游的指导,刘艾在五爷面前默默许了个愿,抬头起身,却发现牛根升正在面红耳赤的和一个依利的高层争吵,隐约能听到“一万块”、“面子”等只言片语传过来。
看到刘艾过来,两人都收低了声音,依利高层拂袖而去,只留下牛根升一人站在原地运气。
“牛大哥,怎么了?”刘艾关心道。
牛根升沉默半晌,才若无其事的笑笑,“没事,工作上的麻烦。”
刘艾和牛根升毕竟不熟,也不好多问。
刚刚走出庙门,两人就看到牛根升和刘艾来的时候坐的那辆帕杰罗扬长而去,牛根升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随即故作自然道:“走,咱们坐中巴。”
牛根升带着刘艾上了依利中层坐的那辆中巴,面沉似水。
刘艾也不敢多问,但谁都看的出来,郑君怀和牛根升之间,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愉快的开始,还是不愉快的延续。
到了黛螺顶山下,牛根升借口自己腰不好,没往上爬,在附近的小卖店买了一包烟,自己一个人坐在山下的石凳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刘艾本就是个外人,自然不可能跟着依利的人去爬什么黛螺顶。刘艾走到牛根升身边坐下,“牛大哥,我才知道,你也抽烟啊。”
牛根升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偶尔抽,以前抽的凶,后来我给厂里定了规矩,谁也不许在厂区抽烟,于是就戒了。”
刘艾笑道:“那怎么现在又抽上了?”
牛根升落寞的笑了笑,没说话。
刘艾看着牛根升:“其实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董事长和你之间有矛盾。不过既然你们是多年的兄弟,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牛根升打起精神:“哦?怎么看出来的?”
刘艾撇撇嘴:“傻子都能看出来,而且刚刚你和那个男的吵架的声音大得很,什么一万块之类的。”
牛根升楞了一下,叹了口气:“刚刚我们不是吵架,那是我们公司的工会主席陈永清,我们在说给得癌症的那个兄弟捐款的事情。”
刘艾好奇道:“捐款?难道他们逼你捐一万?太多了吧?”
牛根升苦笑道:“是我主动捐了一万,结果反而惹祸了。”
刘艾脑筋一转,马上明白过来:“你比董事长捐的多!?那你惨了。”
牛根升看了看刘艾,自嘲道:“难怪老陈说我不冤,连你都明白的道理,我还看不透。”
牛根升也是憋了太久,又不可能和身旁的人倾诉,而眼前这个女孩儿,可能今天别过后,就再也不会见面,刘艾提起这个话题后,牛根升倒是突然有了倾诉的**。
“我当初就是个洗奶瓶的工人,郑大哥来厂里当书记,当时厂很小,只有十几个人,他看我工作努力,一步一步把我提拔到今天的位置,是我的恩人,我感激他。”
“当年,我们兄弟一起摸爬滚打,他负责定战略,处理上层关系,我负责抓生产、搞业务,克服了多少困难,跨越了多少艰难险阻,数都数不清。厂里搞大会战,我们搬铺盖在他办公室里睡,一个月都不回家。后来,厂里分房,他住我家楼下,两家人天天吃饭都在一块儿,想起那会儿,虽然穷,但真有劲头啊。”
“当时我们两个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依利做成全自治区,甚至是全华夏最大的食品厂,后来我们越干越大,搞了股份制改革,又上了市,到今天,我们当初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有了猜忌,可能也是我想的太简单,他身边也多了不少小人,一再挑拨离间。厂里奖励我十八万,让我买一辆桑塔纳,我觉着厂里职工每天上班太远,就用这十八万买了四辆其他的车给员工用,结果呢,这帮小人居然在老郑面前说我收买人心,想要谋权篡位。”
“再拿这次白音得癌症的事情来说,白音是厂里的老职工了,从83年就和我们一起干,得了癌症,也不是不能治,但治病就得要钱,我拿了一万出来,说实在的,我真没管其他人捐多少,我就是觉得这是我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命。”
“但我没想到,这也成了罪状,昨晚和我住一起的小杨也是我的老部下了,昨晚偷偷跟我说让我别这么张扬,现在老郑身边很多人都在说我坏话。”
“我当时就说,我就不明白了,我牛根升一直是这样,从来都没变过。你杨文骏九零年结婚的时候,我把所有的积蓄两千块钱借给你买房子。现在大家都有钱了,我能就这么看着白音死吗?”
“如果老郑你对我有意见,完全可以当面指出来或者直接和我说,为什么要听那些小人在耳边说三道四?我就是想干点事情,就是想跟着我们一起打天下的这些老兄弟能过上好日子,这也有错?”
“也有人跟我说过,同患难容易,同富贵难,我以前不信,现在。。。唉。。。”
刘艾听了牛根升这一番话,既佩服又无语,佩服的是,居然现在还有像牛根升这种仗义疏财的人,无语的是,这人也太不懂得和领导的相处之道了。
听了牛根升的话,刘艾觉得,郑君怀对牛根生心生嫉忌,牛根升自己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也许事实就如牛根升所说,他没有反心,但他的所作所为让下面的人只知道牛根升,不知道郑君怀。
打天下的时候还好说,那时候内忧外患,自然需要牛根升这一员悍将冲锋陷阵。但现在天下一统,狡兔死,走狗烹,牛根升这时还不懂得韬光养晦,郑君怀又怎能不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