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态度转变有些出乎意料。
原本是想让小白也拜入他的门下。
但在听说小白与青山的关系之后,马上就变了一副嘴脸。
青山究竟是什么地方?
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就算与小白呆在一起那么长久的时间,方士也不曾知晓青山是何处。
甚至也不曾听见小白主动提及。
“女娃子倒是好算计,不过拿了那些东西也不觉得心里不舒坦?”被小白拿走了几乎大半的宝钞,虽不知她藏在了何处,但随即老道士的语气中便透着一股愤恨,“若是女娃子想结一个善缘,倒不如把那些宝钞都还回来。”
“前辈既然已经是有如此道行之人,自然是结缘越少越好。”
小白未曾将老道士的话听进去,反倒腆着一张笑脸回身看向老道士。
两手摊开,在半空中晃了晃。
“再说前辈讲这些话可要有证据,我可是从未拿过任何东西。”
“女娃子你……”
老道士面色阴沉。
倒是站在一旁的方士掩嘴轻笑。
发生这一幕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看见老道士吃亏,他的心里也好受了许多,难免生出幸灾乐祸之情。
只是碍于才拜了师,忍着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回身看着老道士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伸手对着小白指了指。
却最终还是无奈地摇头。
“……罢了,既然女娃子你喜欢,那些东西就权当作是送你的机缘,女娃子日后好自为之……在本座这山中住上一夜,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前辈不必吓我,夜里我不会住在这山头的。”
小白脸上笑容不减,对着老道士行礼。
“前辈晚上好好休息,我们这便告辞了。”
“等等!”老道士轻呼,朝着方士二人走去,“等一会儿,让守阳送送你们,就算女娃子你不是本座弟子,本座可还收了这小兄弟呢,小兄弟日后便住在本座的山头,凡事有你守阳师兄罩着,本座今夜开始要继续闭关,若是没有要事……切莫再打搅,或许再见之日,便是十年之后了。”
老道士说的话有些煽情。
但听这话却让方士不禁无奈。
守阳?
不还是那老道士吗!
方士心中诽谤。
不知老道士究竟在打的什么算盘。
说好的闭关呢,怎的换了个身份继续出来了?
却见老道士身形随着脚步靠近渐渐地变化。
最终化作一个读书人模样。
正是守阳。
“师尊你……”方士正想与守阳说话。
却见守阳伸出一根手指,落在自己的嘴唇上。
眼中带着不知意味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干什么。
“小生与师尊是两个人,还请道友切莫认错了。”
“可是你……”
“小生守阳,道……哦,现在应该叫师弟了吧,虽说只是十年的时间,对修道者来说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念之间,但毕竟是有着师兄弟间的因果,师弟请随小生来,小生带师弟去住处……从今夜开始的十年时间里,就请师兄住在这儿了。”
“可……”
方士还想说什么。
却觉小白正拽着他的衣袖。
“有什么话等过会儿再说!”
“哦……”
两人互相传音。
之后便是诡异地安静。
被守阳带着一路穿梭于回廊之间。
直到站在一扇木门之前。
“此处便是给师弟安排的住处,虽说我长桓观里弟子众多,但亲传弟子之流却有着别的住处,便是这里……此处与师尊闭关的地方靠的很近,若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师尊便可以去请教,虽说如今师尊已经闭关,但不是还有小生在嘛。”
正说着,却是回身伸出手,落在方士的肩膀上。
“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小生,在此处长桓观内不需以法术对凡人出手,也不许在凡人面前展露法术……今日之事小生已经知晓,师弟的一手飞剑术却是是出神,但还未到把控由心的境界,在熟练掌握此术之前还是切莫继续尝试以此术与人争斗,以免误伤了自己。”
“……多谢师兄提醒。”
“说来师弟的女伴……这位道友却是聪慧过人,小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师尊吃了瘪,不过师尊的话还是得留意才是,一切皆讲究因果,所以师弟女伴种下的因,要师弟来了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守阳落在肩头的那只手变得越发沉重,“住一夜一文钱,童叟无欺,明码标价,十年后结。”
看着守阳语重心长的样子,方士却是不知自己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
只能听着对方继续说道几声。
最终还是离开了。
也没有在此处停留多久。
他的任务也只是将方士带到这里而已。
“对了师兄,师尊……他真的闭关了吗?”
“自然是闭关了。”
“明日要教我什么?”
“待到了明日,自然就知晓了。”
……
只是一间很简洁的房间。
说不上简陋,因为房间里有大多数的东西。
入眼是一张八仙桌。
还有两张方凳。
白色屏风后边有一张床。
一侧还挂着两幅画。
一幅是老道舞剑,一幅是墨色花鸟,花鸟组合起来化作一个“道”字。
而这两幅画的落款却是一个熟人。
守阳。
他竟然也会画画。
后来转念一想,他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
再怎么不济,也自然会画画的。
儒门六艺,唯有绝大多数都熟悉了,才可以读书人自居。
“……所以小白道友,今日是不是我被你给坑了?”
“方兄何出此言?”
两人在床上。
小白坐在边上,而方士却已经径自躺着。
他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天虽然什么也没干,却无由心中一阵憔悴。
只想马上将这一天过去。
“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山,莫名其妙地拜了人为师,小白道友倒是将一切推脱得干净,现在拜那个老道士为师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人,不知小白道友打算如何与我解释?”
想到这里,方士心中便再次升起一股怒意。
就算对方是小白也罢。
被如此戏弄实在是不喜。
但小白却只是轻叹一声,颇为哀怨地将视线落在方士身上。
只是方士此事已经闭上了眼睛。
“方兄是有所不知,此番是打算给方兄送机缘来着。”
“机缘?又有何机缘。”
“自然是拜那位前辈为师,那前辈可不简单,我相信这十年时间里方兄定然能学到许多。”小白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话语中带着的哀怨情绪更甚了,“虽说方兄与我这些年来已经修习了许多简单的法术,已经算得上是一位修道者了,但……那还不够,我终究不是人族,终究教不了方兄许多东西的。”
“那又如何,就算我什么也不会……说到底那个老道士又能教得了我什么,整个人都是乱七八糟的,还一会儿观主一会儿守阳的,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是第二灾,劫火。”
“小白道友你说什么?”
“劫火,便是如此。”
劫火。
听到这两个字后,方士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甚至已经撑着身子重新坐了起来。
两眼灼灼地盯着小白。
那老道士有那么厉害吗?
当下来了兴趣。
“还请小白道友详细说说。”
“劫火之灾的细节暂且不便多言,但这一灾中,修道者会遭到许多的道心拷问,稍有不慎便会迷失自我……”
所以那老道士便将自己的道心分成数份。
每一份道心都化作一份独立的自我。
每一份道心又都是他自己。
经受着劫火的拷问。
每一天都在渡劫。
就算劫火再多,最终唯一活下来的那份自我也得以保全。
直到劫火之灾完全地渡过。
那位观主是道心的一部分,那位守阳也是道心的一部分,甚至还有许多未曾见到的……
不管什么身份,最终要做的便是将千万份虚假焚化,唯独保留那一份最真实的“一”。
这是老道士渡灾的方法。
这也是他如今真正的道行修为。
“但我还是不明白,如何将道心分成千万份暂且不论,他又为何要做那种事情呢?收凡人做弟子暂且不论,传授的东西却是徒有其表,打着可以成仙的幌子,最终也不过是锻炼身体而已,小白道友却不知又该如何解释?”
“这个嘛……”
小白轻笑。
却未曾说出口。
只是让方士先等等,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有些东西不好直接解释出来,方兄若是实在在意这些,不若给自己一些时间,待日后定然会完全知晓的。”
“……罢了,既然已经上了山,便好生呆着。”
“方兄能这般想最好。”小白脸上笑容不减,“机缘本就是稍纵即逝的东西,方兄能在今日把握住这一场机缘,应该为自己庆幸才是,在十年后方兄离开此处的那天,定然不会为自己今日所做决定后悔的,在这里方兄能学到很多东西。”
“这我却是不信,不是还有小白道友……”
“方兄切莫继续说了,我教不了的……方兄应该已经知道了才是。”
小白最后说的话带着未曾被掩饰的无奈。
便起身,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方士伸手拉住对方衣襟。
“小白道友这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寻住的地方。”小白折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轻笑着说道,“方才也说了,我不会住在此处……莫非方兄是打算让我在这里住下来?”
话语略带轻佻。
让方士一时半刻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只能干笑着,将手松开。
小白住在这里?
他倒是不会介意。
但小白似乎有些意见。
若是当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或许还会如几年前那样,被她直接给踹出房门。
到时候她的确会住下,但取而代之,他方士就嘚睡在外边。
这山头风紧,又碰上阴寒的季节。
在外面睡上一宿恐怕会落下病根。
眼看着娇小的身躯藏在黑暗中。
木门应声合上。
这房间里也终于只剩下方士一人。
“……机缘吗?”
他挥手。
随着紫气流转,风起。
将四面烛台上的火焰吹熄。
会一些简单法术的好处便在于此。
起码在方士眼里,一些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
再次躺在床上,褪下衣衫。
“若这些是我的机缘……当真要在这里呆上十年吗?”
“十年……也不知十年里外面又会发生什么?”
十年。
自己早就变作一个老头子了吧。
虽说现在看上去还年轻。
但十年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他又想起了当年的好友。
高升会变作什么模样?
还有欧阳靖……
曾经的人都已经变老了。
“或许……十年后,是可以去上京看看了吧。”
“我已经是修道者,与世俗没有丝毫牵绊,四海为家……本该如此,但……”
终究还是有些东西不可能完全放下。
这般想着。
却是一股疲惫的感觉渐渐地席卷全身。
待耳畔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时候,便浑然没有了知觉。
既来之,则安之。
已经到了这里。
便姑且在此处呆上个十年。
反正也没有别的去处。
……
虽说长桓山的山势偏低。
但胜在地广。
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被凡人踏足。
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上,方士正眺望着东方。
心中默念太上经,随着紫气顺着呼吸流经体内。
吸气,吐气……
吐出的却不再是紫气。
原本大部分紫气是会通过吐纳再回归天地。
但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不会如此。
若十次呼吸中,定有一次紫气会永远地留下来。
随着太上经越来越多的经文被显现出来,方士的吐纳之法便有了变化。
清晨的这一段时间很短暂。
方士也未曾有一刻放弃过。
就算今天是是在长桓山的第一个清晨,也早早地选择好了吐纳的地方。
此处清净,罕有人烟。
日后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便定在此处吐纳。
正收拾行头准备往自己住处走。
却在离开的路上见到两人。
是两个凡人。
长桓观的外门弟子。
长得一副中年人模样,身上衣衫也是华美。
看见两人,方士也只是心中微惊,想着此处居然会碰上人。
但还是垂袖拱手,礼貌地行礼。
“两位,不知有何事请教?”
“废话不多说了,小师兄那一手法术惊人……我们也没别的想法,要多少钱自己说,管够!”
其中一人已经蛮横地将另一人推开,大步朝着方士走去。
同时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阴厉。
“那老道士什么本事都有,就是不肯教我们真本事,现在小师兄来了嘛……嘿嘿,说吧,要多少才肯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