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玉听说了寒霜被下狱的事情。
她温柔的笑起来,“这次可算是办好了。没像上次一样,被她躲过去。”
她让柳嬷嬷给她梳妆换衣,“走罢,我们进宫去,见见陛下。”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柳嬷嬷叫小厮们套了马车,扶着曲明玉坐上了马车。
曲明玉乃是郡主之尊,从小就有径直入宫拜见的资格,就算宫中上了钥,也一样如此。
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她换了马车,车轮从安静的皇宫内径上穿过,径直到了曲飞泠所在的紫宸宫。
“陛下,明玉郡主来了。”
宫娥敲了门入内,在曲飞泠身后低声说道。
曲飞泠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一下,道:“让她进来。”
曲明玉很快进来了。
她立在曲飞泠书案旁边,打发了宫娥下去,给她细细研墨。
曲飞泠一份折子改完,方才抬起头来看向她,“怎么?是因为你家那个大姑娘来的?想来求情?”
曲明玉笑了笑,“陛下真是明鉴,一看就知道了明玉的心思。”
她见曲飞泠不写字了,于是不再研墨,走过去,站到了曲飞泠的身后,伸出手来,给她摁了摁双肩。
曲飞泠闭上的眼睛,身子往身后一靠。
“朕记得你幼年常来宫中,还特地学了这一手给朕按摩双肩,一眨眼,你都嫁人了,来宫中的时候也逐渐少了。”
曲明玉手上用力不急不缓,轻柔说道:“陛下,不管怎么样,明玉还是您的侄女儿,陛下若是想明玉了,叫人说一声,明玉就过来了。明儿自个儿是不敢无事就进宫来的,不然干扰了陛下为政,就是明玉的罪过了。”
曲飞泠被她说的心中熨帖,她自觉肩上好多了,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你家大姑娘的事,你怎么看?”
曲明玉才不敢俯视曲飞泠,看着她睁开眼睛,立马后退一步,恭敬地垂下了头。同时遮住了自己眼中的一丝精光。
“陛下,大姑娘原本是寒家的血脉,按理说明玉不应该为她求情,但她到底是上官家最后一点血脉了,又是寒家现在的大姑娘,真要出了事,恐怕有些不好。”
――她知道曲飞泠厌恶上官家,所以才特意说这样的话。
果然,曲飞泠“哼”了一声,“怎么,处置了寒霜,难道还会寒上官一脉的心不成?”
上官家当年通敌叛国是一桩罪,一直闹着要曲飞泠还政康文王之子曲维晟,这又是另外一根刺。
两根刺抵在曲飞泠的心口上,曲飞泠怎么可能忍得了?
曲明玉当即就跪了下去,“陛下,明玉不是这个意思。”
曲飞泠面寒如雪,“你起来,朕不是说你。”
她拿了桌上的核桃,在手中转动。
其实寒霜死还是不死,她并不怎么介意。但是,如果朝中仍有心向曲维晟的,仍有继承了当年上官家的一些心思的人看着寒霜没有死,就想跑出来捣乱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曲明玉见已经提醒了她,于是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嘴角上翘,轻轻翘了一下。
曲飞泠心中过了一次朝中的大臣,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拉过来曲明玉,拍了拍她的手,“明玉,这次,恐怕要让寒家失望了。”
――这个正好呢。
曲明玉心里欢喜,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陛下……”
她顿了顿,眼里有泪光,“这样的话,我要如何去跟相公交代呢。那毕竟是――”
她抿了抿唇,没再继续刺激曲飞泠。
但是曲飞泠怎么会不明白曲明玉的意思?
――那是寒昧和上官绣的女儿。
想到上官家,曲飞泠的心思又坚定了些。
她拍了拍曲明玉的手,安抚道:“这次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烧毁了那么多的孤本,非死不足以平息士子们的怒火。你也知道那些士子们,若是毁了别的还好说,若是毁了书册,尤其是孤本,他们可是会直接跟你拼命的。”
曲明玉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曲飞泠看了看她,低声说道:“明玉,寒霜到底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姑娘,谁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呢?你现今这样煞费苦心的为她求生,她却未必会领你的情。一山不容二虎,难道一个府里还能容得下两个嫡姑娘不成?”
――这是劝诫,也是让她为寒凌考虑。
真是说到曲明玉的心坎儿上。
曲明玉也不愿有个人来和她争寒凌的位置。
她抿了抿唇,手紧跟着应景的抖了两下。
曲飞泠见了,笑着道:“你自己好生想想,明日朝上,朕会处置这件事,你自己心里要先有个谱,嗯?”
曲明玉神情有些呆愣,随即答了一声,“喏。”
一直到出了紫宸宫,曲明玉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柳嬷嬷上前来扶住她,“主子,可还好?”
曲明玉点了点头,兀自进了马车。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虽然她自认已经足够了解曲飞泠,所说的话,所展现的表情,也无一不是在心中演练过多次的,但真正去同曲飞泠对上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唯恐万分。
她这招是以退为进,把赌注压在曲飞泠对上官家的厌恶身上,成了,寒霜自然活不了;败了,自己却反而会弄巧成拙。
所幸她自幼在宫中,对姨母的性子,自认是非常了解了,不然也不会用出这样的法子来。
她坐在马车中,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还好,是成了。
她露出来了一个笑容。
回到府的时候,她扶着柳嬷嬷下了车。
她侧头对柳嬷嬷道:“去吩咐寒家的旧部,一切以陛下的旨意为准,不可当朝夺礼。”
柳嬷嬷笑着应了一声。
“喏。”
第二日,寒霜被带到了殿中。
寒霜跪伏在地,向曲飞泠叩首,“陛下。”
曲飞泠在上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寒霜,你看守书库,却因使用炭盆而导致书库被毁,你可知罪?”
寒霜低下头,“下臣知罪。”
“众卿家,你们以为,该如何判罪?”
御史大夫上前一步,道:“陛下,宫中多年未出这样大的书籍损毁案,毁书一万八千余册,实是大罪,理应重处。”
翰林院的孟平之看了跪着的寒霜一眼,也赶紧说道:“陛下,臣附议。毁书至此而无半分愧疚之心,非死不足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孟平之是早就得了曲明玉的好处,御史大夫则是正统的儒林子弟,对书籍有天然的爱好之心,所以对这样毁书的行径也完全不能忍。
御史大夫看了孟平之一眼,他觉得直接判死刑有些过,但想着被毁了的那些书,又觉得心中实在难受。于是他拱了拱手,说道:“陛下,臣附议。”
算是认同了孟平之的看法。
寒霜的下颚紧紧绷着,手捏在一起,心扑通扑通的跳。
昨儿晚上,春风因为担心她,特意打听了她的消息,又来牢中看了她。
“姑娘,姑娘,这可怎么办?姑娘都已经认了,陛下会怎么罚姑娘?”
她站在铁栏外面,心急如焚。
寒霜拍了拍她的手,她凑近春风说道:“我的梳妆盒里有一个玉佩,你拿着那个玉佩去找京城苏家的人,拜托他们想想办法。”
春风一愣,然后抓住她的手问道:“姑娘,他们会帮忙么?是不是苏大人的家人?”
寒霜回握住她的,轻轻笑了一下,去吧。
她的神情安抚住了春风,春风立马欢喜地去了。但是要真的说是笃定苏家一定会出手,寒霜却并不确定。
苏云眠不在京城,他的家人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尤未可知。但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寒霜反驳,所以她只能承认下来,以寻后路。
她不知道苏家的意思,所以只能等待。
在一片给她判死刑的声音中,寒霜终于听到了一声:“请陛下三思!”
苏家的人终于站了出来。
寒霜的耳朵动了动。
苏老太爷站了出来,“陛下,仅以一次之过就要将人置之死地,置其初心不顾,只以死一概论之,难道就不会寒了天下学子的心么?如是故,天下学子尽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仓皇唯恐出错,又有何人敢以赤子之心为陛下效力呢?”
声音不大,反驳道理却十分鲜明。
曲飞泠坐在上首看了看苏老太爷。
如果不是苏老太爷原来就是为她登基之事费心费力的人,她今日听他的这番言语,定然会以为他心有二意。
苏老太爷历经两代,早已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就算是在曲飞泠这样冰冷的目光下,也丝毫不惧。
曲飞泠看了他许久,终于收回了目光。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苏老太爷道:“发配柳州,以安天下。”
柳州是个穷乡僻壤,环境一点都不好,很多犯了大罪的人都是被发配柳州。
这样安排寒霜,绝不算错。
但发配一行,中间可以操作的事情就很多了。
曲飞泠低垂下了目光,正欲准奏,却听外面小黄门仓皇地跑了进来。
“急报――,急报――。”
小黄门跑进来,“陛下急报――,南州发了大洪水,灾情险恶!”
曲飞泠陡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