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当时预计的时间是次日午后,实际上,在辰时的时候,天空刚刚亮起来的时候,顾怀渊的属下就找来了这里,要将顾怀渊带走。
老七跟她垂手行了礼,道:“这几日多有麻烦寒姑娘了,还请寒姑娘好生养病,早日归京。”
寒霜笑着点了点头。
顾怀渊一走,整个院子就空落了下来。老大夫他们因先前都被顾怀渊叫了出去,也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也断断不敢来打扰他们。老大夫并着孙杨、刘奋三人,虽然心里非常担心,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想来医馆一观的欲望,静静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寒霜的生活之后就稍微平淡了下来,到底是一个人独处的生活,没有先前和顾怀渊在一起的时候热闹,却又带着几分悠闲,能让她能好好静下来,想想别的事。
她每日的日常就是煎药,吃药,弹琴,摆弄院中的草木。这种好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她上辈子心向往之,却一直没有办法实现。这辈子,一回来就回到争斗的漩涡里,甚至没有这个时间去想这样的事,却不想这个时候反而实现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九日。
她一直按照顾怀渊开出来的药方吃药,每天都会按时为自己切脉,等自己的身体已经足够稳定下来的时候,她才开了门,走了出去。
老大夫正在门口,维持着看着医馆大门的姿势,看着门被打开,还愣了一下,然后抬眼就看见了寒霜。
“大人――”
他一下子喊出声来,走上前来问道:“大人如何了?”
寒霜笑着将自己的手腕递给他。老大夫赶紧切了切脉。
脉象沉稳,没……没事了?
老大夫还有些不可置信,连忙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大人,另外一位救您的大人呢?老夫想向他请教请教,实在是太厉害了,怎么做出了这样的药方?”
寒霜笑了一下,道:“另外一位大人身边有些事项,已经星夜回了京。不过霜想来,老丈您想要的应该是这个,所以特地给您找了来。”
她伸出手来,手里赫然捏着一张药方。
老丈顿时高兴地笑出了声。
“谢大人,谢大人。”
寒霜笑了一下,举步就要回孙杨那里。
却又忽然想起来,同老大夫道:“对了老丈,霜在院中的时候,动了您的琴,还望您不要见怪才好。”
老七在走之前特意跟老丈叮嘱了这件事,如今见寒霜提起来此事,老大夫赶紧道:“寒大人,那琴是小老儿无意中得到的,一直在此静候有缘人。大人和它想必是极有缘的,大人将那琴拿去吧。”
――那毕竟不是他的琴,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拿下,送给寒大人是最好的。
“给……我?”
寒霜一愣。
老大夫赶紧道:“正是,正是。小老儿实际也不会弹琴,也不知那琴是不是好,但大人是喜欢的。大人救了南州这么多百姓,而且从来无怨无尤,将这柄琴拿去,也是小老儿的一番心意,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见老丈说的诚恳,话里也竟然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寒霜这才确信老丈不是在开玩笑。她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这琴就算是我从老丈那里买的,霜这便回去叫人送了银子过来,还望老丈不要推辞。”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琴!
老丈想推辞,但是看见了寒霜的目光,只好笑了笑,说道:“既如此,那小老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寒霜一路回了孙杨给他们安排的驻地。
一路上见到的百姓都对她笑着打招呼,关切地问道:“寒大人今日身子可是大好了?总算见到了寒大人了。”
寒霜都笑着回应,“都大好了,难为你们都记在心上。”
一路走来,她心境都是平稳高兴的,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见到孙杨,更是忍俊不禁。
孙杨不知为什么,正穿了蓑衣,戴了草帽,正在院子里跳舞。
寒霜见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孙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也学了彩衣娱亲不成?”
孙杨听见她的声音,猛然一转头,“哎哟寒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因着姿势太扭曲,他身子一倒,猛然就摔了下去,倒在地上,半晌都起不来。
寒霜没忍住,笑的更开心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跳什么舞?”
孙杨扶着旁边的小桌子站起来,连忙道:“这是我们南州的求神舞!可灵着呢!下官刚才才跟神灵说了希望寒大人安好,转眼寒大人就出现了,岂不是特别灵验?”
寒霜轻笑,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赶紧打发人,“好了好了,快去收拾一下吧,你好歹是个官员,这样做,成何体统?”
话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点上一世训诫官员时候的老成气。
孙杨却一点都不奇怪,点头哈腰的应了,立马去换衣服去了。
寒霜无奈地笑了一下,举步往里面走。
却冷不防突然有人奔了过来,径直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姐――”
寒霜愣了一下,反抱住了她。
“春风。”
她声音里待着笑意,“不要担心,我没事。”
春风整个身子都在抖,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姐,小姐,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了。”
寒霜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这样自责,我染上疫病是我自个儿不小心,又不是你的错,做什么这样担心呢?”
她牵着春风的手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宽抚她,“而且你看,我这不是没有事了么?我好好着呢,所以快别担心了,嗯?”
春风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寒霜,见她真的没什么事了,心里才终于放下了心来。
再向内走,寒霜果不其然碰见了刘奋。
刘奋看了看她,仔细地打量了打量,见她果真没事了,方才笑着道:“先前你对老先生的药方不适,我们还当你熬不过来了,还好有国师大人在,此番你才能转危为安,实在是大喜。”
寒霜拱了拱手,“是,全赖国师大人出手,霜才得以为生。”
――顾怀渊险些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委实是天大的恩情,这份恩,寒霜一辈子都忘不掉。
刘奋看了看她身后,“怎么不见国师大人的身影?他这样辛苦劳碌救了你,若是你都不招待一番,未免失了礼数。”
――倒是很为寒霜着想。
寒霜笑了一下,道:“国师大人是有要事在身,这才走了,却不是霜不肯招待。”算是解释。又问道:“――大人,不知近日外面是个什么状况?”
刘奋道:“南州倒是安宁,毕竟将你的状况实际瞒了下来,没有造成大的恐慌。我也想着,因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所以也还没有将你的事上报给陛下,陛下不知此事,倒也没有苛责,只是才道我们这里事情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回京了。”
可不是嘛,从四月尾巴上就来了南州,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离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寒霜于是点了头。
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刘奋的斡旋,不然陛下都下了命令,总不至于一直在南州待着。她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人了。”
刘奋摆了摆手,“如今你既回来了,那我们就要准备动身的事情了,你让你的丫鬟把东西速速收拾妥当吧,左右这两日,我们就应该动身了。”
孙杨刚换了衣服回来,一回来就听到这话,连忙上前来问道:“怎么?两位大人这就要回去了么?南州的世家和小吏们都很顾念大人们的恩情,还说想要答谢大人呢。”
寒霜退到刘奋身后,将这种事都全权交给刘奋处理。
刘奋道:“答谢倒也不必太麻烦,一块儿吃回饭也就是了,先前一直忙着这些事那么事,也都还没有好好坐在一起,便借此机会,一块儿吃个饭,如何?”
孙杨哪里敢说不是?
“大人既这样说,那我们就好好摆一回大的,把南州有名望的人都叫来,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可算是能安安生生,齐齐整整地吃个饭了。――先前寒大人不在,连吃饭都没什么滋味。”
寒霜闻言只是笑。
溜须拍马的说话艺术,真的是蕴含在孙杨所说的每一句话里,只要是提起话头来,三言两语都离不开戴高帽的行径,有时候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样,宴席的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当天孙杨就叫了人去通知各家的人们,晚上就准备大摆筵席,还特意请了竹里馆的人来伴舞。
一看刘奋听见竹里馆的人就面色不虞,孙杨赶紧在一旁笑道:“刘大人放心放心,只是伴舞,绝对不会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显然是害怕他还在计较初来的时候,孙杨就大摆筵席,而没有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的事情。
寒霜和刘奋听他此言,都不免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