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音和云安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也就开始走六礼的流程。
夜华那边,一箱一箱的珍珠往京中送了过来,纳征的体面给的非常充足。曲飞泠亲自拿了礼单,把自己能想到的,合适的东西全部添了上去。
无论如何,这也涉及两国邦交,断然是不能大意的。
完颜昭同寒霜见面之后,向曲飞泠回禀,“寒霜想去夜华,也有个原因是想陪着云安公主过去,她们是好友,也颇有些不舍。”
这事儿曲飞泠也知道。她相信完颜昭的办事能力和忠诚程度,也不再多说什么,把去夜华的送亲人员名单里面,添上了寒霜的名字。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曲飞泠为着两国颜面,要求礼部一定要把这场婚事做的极盛。礼部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办法,最后才终于让曲飞泠满了意。
寒霜因着挂着的是送亲官员的职位,这些日子在京中也不是特别忙碌。她这边做总和的工作,将下面官员送上来的流程和嫁妆目录,过去夜华那边的基本工作做好也就是了。因着上一世锦绣王朝和夜华后来关系紧张的缘故,她对夜华的了解也非常深厚,所以那些东西看起来也算比较轻松。
送亲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路线也早就规划好了。正是在七日之后,从京城南门出发,途径冀州、胶州西部、一路顺着大运河而下,最后停驻南州,从南州东面走,进入夜华边境。
而在这一日,寒霜用了久不用的信笺,托镖局的人,给荣安送了一封信。
荣安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接到这位神秘人的信了。秋月将那信拿了进来,奇道:“最近倒也是极安稳的,怎么这位先生这个时候却送了信来?”
因为这位不知名的高人救了荣安,所以在秋月心中的地位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平素称呼他,也不直接称呼,而是用“先生”这样的敬称,可以说是非常尊敬了。
荣安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拆开了信。
短短的一封信,荣安却看了好一会儿。
秋月在一旁奇道:“主子,里面写了什么?”
荣安笑着展开信,反转到了她的面前,笑着道:“先生约我出去与他见上一面。”
在荣安说话的同时,秋月也已经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连忙笑道:“这是好事啊主子!若是先生也有入朝为官的愿望,主子倒也可以帮扶一把!”
语气里全是对这位先生的崇敬之情。
荣安收回信来,笑着点了点头。
先生将地点约在京中的春风阁,西市最繁华的地段,通府的西域风格。
荣安到的时候便看见一楼的胡姬正在跳舞,穿着用珠串串成的衣服,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半的小腹,身姿撩人。
跟着丫鬟往上走的时候,她想,这位先生,难道是个西域人不成?
丫鬟将她带到门口,转身退了下去,荣安敲了敲门,正想请示先生自己能否进去,却见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寒霜?”
荣安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包厢上面挂着的名牌,不见出错,这才回过目光,又看向了她。
“你就是那位先生。”
寒霜躬了躬身,让开位置,请她进来,先行坐下。然后答道:“是。”
荣安有些惊讶,但沉下心来想了想,却又觉得,以寒霜的能耐,这也并没有特别令人惊讶,毕竟她总是给人惊喜。
她笑了一下,很快便将这件事放过去了,转而问道:“那你今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不成?”
知道了寒霜就是那位先生,曲如是也就知道她今日为什么要特意约在西市这边了,东市朝臣官员们来来往往,想要避人耳目实在不易。她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可见是有极私密的话想同她说。
寒霜站起身来,向曲如是行了一个大礼。
“公主――”
曲如是一惊,往旁边避了一些,笑着道:“今日你既以先生的身份约我出来,那这大礼,我却是受不得了。你即将离京,想来可是在京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你尽管说就是了,若是我能帮衬,自然会好生帮衬你的。”
心里却已经在琢磨,最近让寒霜,或者说寒家头疼的事,会是什么?
只是这段日子京中委实平和,她心中尚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听寒霜已经开了口。
她一礼躬完,开口道:“公主,霜即将离京,京中诸事,有几桩,还颇有几分放不下,所以才邀公主在此一见。”
曲如是抬了抬手,笑着道:“你坐下说吧,看你这架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完的,站着难免累了些。”
――关怀之意蕴在小事之中,却又另寒霜不得不感动。
她“喏”了一声,坐到了曲如是的面前,眼睛对上了她的。
“公主,京中局势在之后恐怕多有变动,这些事,在信中霜不便直言,也讲不透彻。”
她道:
“――我朝与北狄多年征战,先前虽有了休战协议,但这两年锦绣北狄各自休养,想必已是再能一战。此次云安同夜华七皇子结亲一事,也可作为二国联姻之据,北狄不明所以,只怕会心有戚戚,先下手为强。”
“――当下处在兵部尚书位置上的,乃是一个和平派,当初和北狄的休战洽谈,正是他去的。如果锦绣要同北狄开战,那么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必然是他。兵部中没人可以掌握大局。”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了口,道:“除了,贺三思。”
――要是可以,她真是一点都不希望贺三思这么出彩,因为她知道贺三思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在心中一直都暗暗防备他。但是其他的人全都不知道,所有的人看见的都是他好的一面,她若是说出一句不好来,定会被旁人视为异类。何况不说人品问题,单说贺三思办事的能力,确实是极好的。这一点,就算是她再讨厌贺三思,也绝对不能否认。
她心里把贺三思的名字绕了一圈,却又很快地将此事给放了下去,话既已出口,她自然不会再多想。于是继续说道:
“――兵部局势的变化近乎板上钉钉,公主切不可大意,与北狄之事,是战是和,也全在一念之间,还望公主提前想好对策。”
她看着曲如是,接着说了第二件事。
“――至于第二桩,不知公主读过《太阴历》没有?”
曲如是挑了挑眉,道:“这倒没有。”
――天文书的类目她看得少,只在史书中的天文类目里面读到一点常识,但是更具体的,就不是很明白了。
寒霜道:“《太阴历》中讲述了整个天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循环变化,比如扫把星每逢七十六年必有一现,再比如,天地的周期,在约莫三百年左右的时候,会出现一次大旱。”
曲如是看着她,听得她道:“――《太阴历》中记载了上一次大旱的时间,乃是麒麟一百三十七年,细细算来,恐怕就在明年。”
曲如是挑了挑眉。
――现今是将近冬月的时间,马上就到明年了。但是天气并无一丝异常。
她道:“你这样说,我却不能直接信你,此事我恐怕还要问过钦天监之后,才能将此事是否发生给定下来,否则便是人心浮动,也并不妙。”
寒霜自然不怕她去问,钦天监现在看不出来,但等到了明年三月份的时候,就能发现这样的异常,届时也就不必寒霜多言了。
她点了点头,当然同意荣安这样的做法,道:“只是这样的事终究还是早预防为好,霜今日告诉公主,也只是希望届时发生此事,能够不至于猝不及防。”
曲如是点了点头,明白按照她一贯以来一心为民的做法,这种想法,也是应当。于是不再开口,静静等她说话。
“――至于第三桩事,则是今年至今为止滇国尚未进贡。滇国乃是西南王坐镇,自从被陛下派去滇国之后,一直到之前,都非常乖顺。今年却至今日还无使者来京,恐怕已然出了什么变故。”
她靠近曲如是,眼睛对上她,“――西南王和公主一脉相承,若是出事,对公主也影响颇深。在陛下还没细究此事之前,公主最好能够先将此事查明,以备后患。”
曲如是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点了头。
――这样的话,她身边没几个人敢说,连秋月也不敢说。但这话说出口,她却已明白寒霜的一片心意。
她问道:“从我的被下毒到今日,你明里暗里都相助于我,是因为什么?”
在这之前,她们明明没有碰过面。
寒霜的目光对上了她的。她像是在看曲如是,又像是在通过曲如是,看向另外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来,像之前一样给曲如是拜了一个大礼。
“霜知公主抱负,也心挂公主的知遇之恩,所以不过衔环结草,欲报万一罢了。”
曲如是看着她,过了很久,她才站起身来,同样朝寒霜躬了一礼。
“君今日之言,荣安铭记于心,今生今世,绝不负君。”
寒霜低垂着眼,遮住了眼里的泪水。她缓缓地说道:
“――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