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音的突然动作,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夜华的皇帝也被他这样的举动闹得向后退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看到越音抓着那医官的领口,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医官一下子被他吓住了,哆哆嗦嗦地道:“七皇子,七皇子,小的没有胡说,从云安公主的脉象来看,的确看不到任何怀孕的痕迹。”
越音整个嘴唇都在抖,“那之前,你们太医院测出云安有了身孕,又是怎么回事!啊?你说啊!说啊!”
声音到后面越发激动,直接拽着医官的领口晃动起来。
医官的脖子被这样紧紧楛住,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却又不敢反抗,只能一个劲儿哭丧着声气喊,“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也不知道啊,求七皇子饶过下官吧。”
越音还要问些什么,却不防他的肩膀被人陡然拍了一下。他转过身去,看见他父皇沉稳的面色。
“老七,先放开他。”
越音的手松了松。
那医官捂着脖子,连忙后退几步,朝着皇帝和越音的方向磕了两个头。
皇帝问他。“你先前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检查不出来有胎的脉象,会不会是因为人已经死了,所以这脉象也就没了。”
那医官连忙道:“并非如此。怀胎的脉象,不论如何,都是能够探出的,母体的死亡会对胎儿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胎儿并不会当即死亡,而是会呈现出一种逐渐虚弱的脉象。然后滑胎自然会呈现出滑胎的面相,死亡也自然会有死亡的脉象,而不是像云安郡主这样,脉象中只有她一人的脉象,而不见婴儿的。又没有滑胎,又没有死,倒像是突然就没了似的,非常奇怪。”
越音在一旁看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那是七皇妃。”
那医官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越音是什么意思,连忙叩首道,“是,是七皇妃,七皇妃的脉象有些古怪。微臣学艺不精,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们来看看,恐怕更好些。”
越音看向了皇帝。目光灼灼。
皇帝又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能帮云安沉冤昭雪的一个机会,越音又怎么可能放过呢?他于是抬了抬手,吩咐一旁的小黄门道:“去将太医院的太医们叫过来,好好查清此事!”
小黄门连忙应了一声喏,立刻小跑着去了。
越音却站了起来,向里面走了去。
皇帝连忙叫住了他。“老七!”
越音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直地道:“父皇,云安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回家。”
夜华皇帝看得又怒又气,又实在不能跟一个死人和一个看着半死的人计较什么,他让小黄门赶紧接着跑一趟,把太医院都吩咐到七皇子府去。
越音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云安。
她躺在草垫子上,整个人的身子都陷入到那一片杂乱的茅草丛中去了,她侧躺着,手臂垂在草垫子的边缘上,摇摇欲坠。手臂上有红色的伤痕。
他捂着眼,跪到了云安的身前,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依然是柔滑细腻的皮肤,温度却已经冰凉,云安闭着眼,好像再也不能睁开。
越音看着云安如今的模样,心中大恸,扑过去抱住了云安冰凉的身子,眼泪滑落到了她的脖颈里。
他一声又一声地唤。
“云安,云安,云安——”
声音绝望痛苦,催人泪下。
去吩咐太医们前往七皇子府的小黄门已经回来了,站在夜华皇帝的身后,正要去请七皇子回府,却不想被站在他前面一些的大太监拦下了。
大太监示意了他一下皇帝的面色,那小黄门立刻明悟,连忙往后退了回去。
——皇家亲情淡薄,他们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也知道这位老人到底有多看重骨肉亲情。七皇子今日丧妻,虽是言行举止全然失了风度,但实际上,也是引起了一些陛下的恻隐之心吧。
——这位老人大概也不免会想,云安今日死了,会有人伤心欲绝。等自己死了的时候,自己的孩子们,又会不会为自己痛哭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看着越音,一直到他终于不再痛哭,终于将云安抱了起来。
他抱着云安,走到皇帝的面前,行了礼。
“父皇,儿臣先带云安回府了。”
皇帝抬了抬手,“去吧。”
他也一面吩咐舆驾跟着出去了。
——原本有的孩子没有了,最开始指控云安的罪证就没有了。他也很想看看,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幺蛾子。
很快就到了七皇子府。
越音抱着云安的尸体直接走了进去,寒霜就守在云安原本的屋中,看见他抱着尸体回来,马上痛呼到:“公主——”
她急忙上前两步,看着云安好像睡着的样子,眼中落下泪来,哭着声音唤她,“公主,公主,公主……”
一声又一声地,好像杜鹃啼血,一定要将她唤醒。
但是被唤的那个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越音将云安放到了床上。床前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溜儿的太医,越音转过了身。
“在天牢的时候,一位医官告诉本王,皇妃的脉象里并无任何怀孕的迹象。那本王就奇怪了,当初太医院众口铄金,称皇妃有孕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目光从那些站立的太医身上扫过,“你们今日,务必要好好查看,将皇妃怀孕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个明白。听清楚了么!”
在他这样有压迫性的目光之下,所有太医的身子都情不自禁地一抖。他们这才想起来,越音虽一向是以“贤王”的儒雅面孔示人,但终究是天潢贵胄,容不得他们轻易放肆。
太医们俱都点头称喏,一个一个的上前,看云安的情况。
寒霜被春风扶着站起了身,她走到越音的面前,询问道:“先前皇子所言,公主是原本并未怀孕?”
越音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从那些正在查看的太医面上扫过,转过头低声对寒霜道:“此事我也是今日方才知晓,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
寒霜目光一直望着前方,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说,等着太医们的答复。
太医们很快就检查完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推了一个人出来,立到了越音的面前。
那人立过来,腿还有些发颤,垂着手哆哆嗦嗦地道:“回……回殿下,从皇妃今日的脉象看来,皇……皇妃是没有怀孕的……,先……先前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大抵是误诊了……”
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立刻被越音一手抓了过去。越音整个人的面容都有些扭曲,“皇妃被人污蔑,名声不保,最后导致受辱而死,命归黄泉,你现在才来跟本王说,原来都是你们太医院的误诊?”
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似的,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气。那太医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殿下,殿下,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当时我们都曾来同皇妃看过,都确认是皇妃怀孕无误啊,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查不出来这样的脉象了……,还请殿下恕罪,还请殿下恕罪啊……”
声音非常惶恐。
但是越音已经是怒到极致,怎么还听得进去他的解释,长袖一甩,就要打上去。却冷不防太医的队列里有人往前走了两步,朝他躬了躬身,“殿下,还请听下官一言——”
越音定睛看去,却是太医院的院使,学识高超,在太医院和宫中一向很受敬重。他面色神色虽无缓和,手却已经停了下来,说道:“讲。”
院使躬了躬身,“殿下,下官青年游历诸国的时候,曾听说过一种药材。——这种药材服下之后会另女子产生怀孕的假象,但药力并不长久,常常一个月之后就原形毕露。这种药材极为少见,但却被闺阁女子用作久婚不孕的一味良药,所以从未真正绝迹。——下官斗胆猜测,恐怕皇妃就是服用了这种药。”
越音整个人的面色都冷了下来,这样的药造成这样的误会,太医院却从来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导致云安一直被误会,最终造成这样的局面。
他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
“你说的可当真?”
越音转过身去,看见了自己的父皇。
院使躬了躬身,“下官所言确实,按照皇妃今日的状况来看,即使不中,想必亦是相去不远。”
夜华皇帝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如果院使所言属实,那这就是专门针对云安的一次阴谋,而没能查明真相,最终导致云安死亡的自己,实际也算是一个帮凶。
如果是这样,那么曲飞泠如果真的计较起来,锦绣和夜华的关系破裂,也只在朝夕!
他正要说什么,却见原本立在原地的一个女子,猛然上前去抱住了云安的尸体,大呼道:“公主怀孕的时候你们这样说,公主死后你们又那样说,前后说辞根本不一样,要我们如何相信!我现在就带公主回锦绣,去找陛下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