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洪涝的损失很快被孙杨汇总了报上来。
堤坝以下的良田全数淹没,房屋破坏十之七八,在睡梦中死去的人高达二十五人,失踪人数达到了七十八人!
刘奋听到消息,整个手抖开始颤抖。
孙杨看了他一眼,“刘大人,您想想办法啊!这次受损的田地大多都是南州世家的良田,他们等会儿肯定会上门的啊。”
刘奋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抱着头,一直念念叨叨:
“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所有的人都是用这样的办法治水,都没有错,为什么偏偏我错了。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刘大人!刘大人!”
见他没有反应,孙杨上前去拍了拍他。
“啊――”
刘奋猛然站了起来,抱着脑袋,就对着孙杨躬起身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会失败,我明明都是按照书上说的做的,怎么会错。老天爷,你是刻意要用这样的办法磨砺我么――”
他抬头问天空,天空只有雷声阵阵,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刘奋的表情苦了下来,他蹲下身,抱着头,放声大哭。
“宁爷!宁爷!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啊!”
正在孙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外面却传来小厮拦人的声音。但是根本拦不住,宁爷很快就冲了进来。
孙杨转过身,却被一整踏厚厚的纸迎面砸了个正着。孙杨抬起头,拱了拱手,“宁老爷。”
宁莫琦是南州的首富,就算是孙杨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宁莫琦哼了一声,“孙大人,你们干的好事!淹了我的良田!害得我手中的这些地产全部变成了废物!真是好的很!”
孙杨捡起来地上的一摞纸。纸落在地面上,被地上的积水和雨水打湿了,字迹都有点模糊。
他这才看清楚地上一张张的,全是田契。
他拿着田契的手都在发抖。这么厚的一摞田契,估算成银两,至少上万!
宁莫琦冷笑道:“孙大人,你们淹了我的田,连带着房屋都有了损毁,你们总不至于一句公道话都不想给吧?不止我,南州的百姓可都来了!特别是那些因为修建堤坝而死掉自己丈夫父亲儿子的百姓,你不想想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看了一下缩在地上的刘奋,冷哼了一声,“刘大人,说句话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啊,先前刘大人不是意气风发得很么?现在却来做缩头乌龟了么?”
刘奋根本不理他,只是抱着脑袋一直在念叨。雨水声模糊了刘奋的声音,宁莫琦听不清,于是凑过去,“刘大人说什么?刘大人想给个怎样的说法?”
刘奋却猛然向上一冲。
宁莫琦被他撞了个正着,他赶紧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刘大人!”
刘奋撞了他,自己却好像不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不是我的错,是老天的错。不是我的错,是老天的错。不是我的错――”
声音凄厉极了。
却不想门口已经围满了百姓,见他出来,立马就将手中的东西朝他砸了过来。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我家儿子那么相信你,抱着必死的心去修建堤坝,结果呢!堤坝根本不能治水患,我儿还明白无故丧了性命!还有村中那么多的人的命啊!你还一副好官的样子,我呸!”
一边说,她手里的东西一边不要命的往刘奋身上砸!
“就是!你还我儿命来!”
“还我相公命来。”
被围在正中的刘奋一句话都没说,他的身上是被砸的烂菜叶和烂鸡蛋,一颗鸡蛋砸在他的额头,他顶了半边的蛋壳,蛋黄顺着他的额头上滴下来,好像见了血。
他一动不动,任由百姓的打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一个小孩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哭着跟他道:“爹爹,你还我爹爹来,幼幼要爹爹呜呜……”
他的眼睛动了一下,低下头,正看在那小孩哭的样子。他像是一下子被刺醒了,转身就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你们走开,不要来找我的麻烦……”
疯子一样的跑进去了。
那孩子的母亲立马把那小孩拉了回去,“你不要靠近他,他是个坏人!”
“爹爹,我要爹爹……”
幼幼却只是哭。
孙杨拧不过宁莫琦,被他拽了出来,看着外面的百姓一脸凶神恶煞的神情,孙杨立马打了个寒颤。眼见着这些人也要拿烂菜叶子扔他,孙杨立马站了出来,“乡亲们!听孙某一言!”
百姓们的手听了一瞬。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个少年走上前来,手里拿着刀,“你说!”
孙杨看着他手里的刀,整个人都有点发抖,明明是凉爽的下雨天,他的后背却出了一层汗。
“我说,我说,兄弟,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那青年手里捏着刀,半颗不放松,“你先说!”
明摆着说不好就要给他一刀。
孙杨更害怕了,但是他好歹是一方父母官,绷住了自己的表情。
“乡亲们,大家听我说!我和乡亲们在一起了这么久,乡亲们还不了解我的为人么!我绝对不是那种为了私利就放弃乡亲们的命的那种人啊!”
“那是怎么回事?”
握刀的少年立马反问道。
孙杨愣了一下,然后手指立马向里面指了过去。
“是他!”
刘奋已经不见了人影,但是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刘奋。
“乡亲们,不要被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骗了!他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他说要用这种办法治水,孙某有什么办法,孙某也很无奈啊,只能任他所谓。”
“是孙某对不住诸位乡亲们,诸位乡亲们要是要打要骂要罚,只管冲孙某来就好。”
他以退为进,跪了下来。
那些百姓反而不好出手了。
那执刀的青年看了看他,“你说的当真!”
“当真!”
孙杨立马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那青年一挥手,“走!”
众人浩浩汤汤的向里面走去。
却见刘奋正在院中,面前摊开了一册又一册的书,他拼命的翻着,一个劲儿地念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所以的法子都说这是对的,为什么会错了呢。”
青年带着人冲了进去,刀往面前一刺:“刘奋!”
刘奋抬起头来。
青年被他眼里的泪水激得一震。
他冷笑道:“难为你还有点良心,知道为死去的人忏悔!”
刘奋埋下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让我死了,可能老天爷就不会下雨了,可能死了,我的心里就能痛快些了。”
青年冷哼一下,手中的刀猛然收回,又猛然刺了出去。
他的手却被人猛地抓住了。
孙杨抱住他的手,“兄弟,冷静,冷静啊!他是朝廷命官!你这样直接刺下去,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青年“哼”了一声,“我怕什么?我兄弟父亲都死在这次的堤坝修建里!家中就我一个人独活!他们都不在了,我活着做什么!还不如以命换命,把这狗官杀了!”
孙杨抱住他的手不敢放手。笑话!要是刘奋在他的地界儿上出了什么事,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杀了钦差,多大的罪过!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啊!再加上堤坝损毁,百姓死了那么多的事情,自己简直是想脱罪都不行!
那青年根本不想管,掰开他的手,大喝一声:
“狗官,纳命来!”
他的手却再次被抓住了。
寒霜站在那青年面前,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刀锋从她的手背上滑过,血流出来,很快就雨水稀释,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孙杨都快要跪下了。
“寒……寒大人?”
寒霜这个时候又出来凑什么热闹!
寒霜抬眼看了看青年,松开了他的手,抬手压了压,让百姓们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大家的心情,霜都明白。但是现在不是追究孰是孰非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去应对以后?暴雨期刚刚来到,就出了这样的事,之后的暴雨还会越来越势大,诸位乡亲们就没有想过要怎么做么?”
她看那个青年要说话,抢先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说是直接一走了之,但是这里有你们的祖宅,有你们的家,你们真的愿意就这样离开么?”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没人会想要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这里有自己的亲人,和自己长到至今的记忆,背井离乡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万分沉重。
握刀的青年整个手都在发抖,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朝寒霜吼道:
“那你说怎么办?”
寒霜冷静道:“这件事,我来做。”
“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用质疑的目光看向她,“你?”
连孙杨都呆住了,“寒……寒大人,你说什么?”
宁莫琦也立直了身体,“小姑娘,你不要乱说话,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么?如果你失败了,葬送的就是一州人的性命。”
寒霜抬了抬眼,斩钉截铁道:“我会保你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