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三,云安和越音离京。
他们在路上行走了半月有余,到达夜华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腊月初十。
还有二十天就是夜华的春节,从进入夜华开始,到处都可以看到节日的喜庆,这一点,到了夜华的京城――央城之后,更是显得非同一般的热闹。
云安撩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笑着道:“原来这就是夜华,我从小从认的第一颗珍珠开始,就知道了夜华,却还是今日才第一次到央城来。”
越音拿了汤婆子,帮她捂了捂手,一边注意着她手上的温度,一边笑着说道:“不用着急,你已经到了夜华,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逛,到时我陪着你,咱们把夜华四处都走得透彻,带你去看这里的珍珠,这里的海,还这里的百姓。”
云安看了他一眼,眼里眉梢都是笑意。
“我怎么觉得,你自成亲之后,会说话了许多?”
越音没说话,只是笑着把她搂进了怀里。
马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越音的府邸。越音今年已经及冠,所以单独在京中修了宅子,从禁宫之中搬了出来。他们要在府中稍事休整,然后进宫面见夜华的帝王。
却不想马车刚停下,外面就传出来一个声音,带着笑,但却并不让人觉得怎么舒服。
“哎呀!瞧瞧瞧瞧,七弟可算是回来了。去了锦绣王朝,还娶了一位公主回来,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云安听见这样的话,当即挑了挑眉。
丫鬟们拉开了帘子。
那人立在越音宅子的门口,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看见她望过去的目光,还轻轻点了点头。
云安也连忙回了一礼。
越音扶着云安走了下来,笑着道:“二哥快莫要打趣七弟了,谁不知道二哥的夫人娴淑能干,何必还来羡慕旁人?”
他带着云安走到了府门前,对云安笑道:“云安,这是二哥。”
云安笑着屈了屈膝,“二哥。”
――她知道这个人,二皇子越沛,太子一派的,对太子非常忠心,但做事却并不怎么地道。
她心里想着曲飞泠曾经给她看过的册子,面上却仍是笑吟吟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这才回来呢,立马就到了这里来等着他们,可见必然有事。
果然,越沛很快开了口。
他朝越音笑道:“母后知道你成亲的消息,可真是高兴极了,特意叫人送了些头面首饰来,说今日要给七弟妹。正好二哥那会儿在宫里呢,便领了这个差事,给你们送过来了。”
他看向曲如是,笑着道:“东西二哥都让人放到主厅里面去了,现下七弟妹去看看,可有称心的?”
他一边说,一面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曲如是笑着道:“既是母亲精挑细选的,云安自然是喜欢的。”
她顺着越沛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拉着越音的手,一道向里面走去。
越沛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笑了一下,道:“七弟和弟妹的感情,倒是好极。”
越音只是微笑。
越沛说的母后是夜华的皇后,太子的生母,在夜华的后宫掌权多年,对生母出身不是很好的越音,却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这次送来东西,想来也不过是看在她是锦绣公主的份上。
一箱箱的珠宝齐齐整整地摆在大堂之中,越沛一一给她开了箱,笑着说道:“弟妹来看。”
云安一一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母后真是客气了,特地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叫云安真是受宠若惊。”
越沛躬了躬身,笑着道:“这些都是母后的一片心意。”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后丫鬟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展开在了云安的面前,笑着道:“这是母亲特意赠予弟妹的珍珠手串,是我夜华每一任皇子妃必戴的一种珠串。弟妹晚间也要入宫见过父皇母后,到时便将这珠串带上吧。”
他将那珠串拿了起来,作势要为云安带上。
云安连忙接过了那珠串,笑着道:“二哥客气了,云安自己来便好。”
越沛却没松手,轻轻拽了拽那珠串。
却见先前还好好的珠串,在瞬息之间就分崩离析,穿着珠串的线从中间断开,珍珠顿时洒了一地。
云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质问越沛这是怎么回事,却不防越沛先声夺人,当即夸张叫道:
“啊呀呀,弟妹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弄断了这手串呢!这可是我夜华每一任皇妃必备的东西啊,见长辈的时候必然得带上的啊!你如今碎了这珠串,可不知如何是好啊。唉,唉,唉。”
――猫哭耗子似的唉声叹气。
云安当即气笑了,“二哥,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先前安分明已经说了这手串我自己来戴就好,二哥又何必硬拉着不放手,否则又何至于有了现今的局面?”
越沛仿佛被她吓了一跳,当即挑眉反刺了回来。
“七弟妹,药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分明是你扯断了这珠串,平白攀扯我做什么?我今日好心好意给你们送了这些赏赐来,也是一片的赤诚之心,你却反而这样攀扯我!七弟妹,人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啊,这又不是在你们锦绣,能容得你如此放肆!”
云安听得心火蹭蹭地往上冒,她上前一步,正要反驳,却不防身后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云安怒目回视,看到那人的刹那,原本凶狠的目光却瞬间软化了下来。
原来是寒霜拉住了她的袖子。
寒霜走上前来,微微弯了弯腰,“二皇子殿下,事已至此,烦请二皇子赐教,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她当然不能昧着良心说是云安的错,但态度依然摆的很正。
越沛却只是冷笑。
“要怎么办,不是应该你们公主拿主意?来问我又有什么用?保不准到时候你们又反打一杷,说是因为我说了怎么怎么,这才出了乱子,我可再不敢有半分的好心了。”
他袖子一甩,径直出了门去,只有冷笑声还传了过来。
“总之这珠串在今晚上是必须戴上的,不要说二哥没有提醒过你们,否则单单今日的家宴,你们就是不守规矩,还如何做我夜华的皇妃,早日回了锦绣才是正经!”
他走出老远,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居然笑了一下,说道:“对了公主,我夜华皇妃的珠宝,却不是人人都能碰的的,还请皇妃若是要续好的话,烦请自己动手才是。”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云安怒极了,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颤。
寒霜捏了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看了看洒落一地的珠串,道:“云安,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先把晚上的晚宴应付过去才最要紧。”
云安深深地呼吸了一次,看向了一旁的越音。
越音只是沉默着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抱歉,云安,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云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
――从曲飞泠找她谈话的那一次,她就明白,这世上的争斗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已经如此,还不如直接正面迎上去,才不负她身上流着的锦绣王朝曲家的血液。何况越沛所做的这些事,其实本来的目的不在她,而在越音的身上。
云安一颗颗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珍珠捡了起来。
越音道:“这手串的确是每位皇妃都有的,珠串上的珠子一共一百零八颗,代表圆满。珠子都会有些不规则,取其天然之意,也是告诫勿忘民生。”
云安把一八零八颗珠子一一捡了起来。――越音从来没有过问过后宅之事,府中的丫鬟也有些庞杂。她不能确定这些丫鬟里面谁是谁的人,所以在越沛说了最后一件事之后,只能亲力亲为,甚至寒霜想要上前来帮忙,都被她拒绝了。
最后这一百零八颗珠子都摆在了她的面前。
连带着那根已经断裂成了一段一段的线。
她掐着线条看了一眼,切口处整齐均匀,一看就是被人为弄断的。要说不是越沛下的苦心,她信都不信。
她将那些断掉的线扔回到了托盘里,然后捻起了那些珠串。
果然如越音所说,这些珠串都是不规律的,虽然里面的打孔还是齐整,但要将这种软绵绵的线穿过去,其实难度并不小。
她叫丫鬟拿了新的线来,自己往里面串了一下。
线太绵软,根本穿不过去珍珠内部,全部堆积在入口处,完全过不去。费了好大的功夫,也不过将将穿过了一颗珍珠罢了,而后面还有一百零七颗。
云安抿了抿唇。
宴会是酉时末戌时初开始,而现在,已经是未时了。
根本来不及。
她抿了抿唇,看向了越音。
先前沉稳的面上,如今却有了一些不知所措。
她问道:
“越音,怎么办?”
――她身上其实还有这锦绣公主的身份,夜华到底比锦绣小的多,夜华的人绝对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真的对她怎么样。但是越音却极易因此收到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