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南国喃喃自语,扪心自问,他的故事能讲吗?
他怎么讲?
他整个人生都被杨毅偷走了,拿什么讲?
南国回想从前,男人的眼泪从不轻易落下,但是男人的回忆却总能招惹苦涩。
他又一次落下眼泪,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也许是因为无助,也许是因为背叛。
小芳看眼前的男人忽然哭了,登时不敢再问,回头和几个同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南国很快调整过来,他擦了一把眼泪说:
“没事了,我就是太疼了,谢谢你们救我・・・和我的・・・太太。”
太太?
身后的几个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小芳问:
“没事,看你这伤口就知道是枪伤,不过你这个身体恢复能力真的很强,一晚上看着就没什么事了,再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既然是道上的兄弟,那就是自己人,先在我这住着吧。”
“谢谢。”
南国再次道谢,他望向了茶茶,露出微笑。
小芳身边的人小声说:
“头,咱的团费可就剩下三块六了。”
小芳回头瞪了他一眼:
“放屁呢你?未必咱们还要见死不救?回头从脑血栓的药费里扣点出来,还有那俩中风的,我看到他俩就烦,怎么还不死?”
小芳刀子嘴豆腐心,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朋友,虽然平时很多行为都看不惯,但也不见得真像他说的那样不堪。
“还没请教,这里是哪?还有・・・您是?”
南国问小芳,既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他必须要尽快调整过来,他还有茶茶,他没有失去所有。
“忘了介绍,我叫小芳,我很大方。”
小芳挺着肚子说,南国望着眼前的胖子,心想他这个体型,还有这个样貌,似乎都和“小”这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小芳这个名字来源于父母的执念,与那首在小镇流传的经典歌曲没有关系。
他不婉约,也不矫情,他只是一个胖子。
当初小芳的爹妈一直想要女儿,奈何最后产出了一个二百来斤的死胖子。
当然,小芳的体型并不是一出生就这样,岁月的沉淀总是会给男人添点佐料,小芳只不过是被岁月饲养得有些臃肿罢了。
因为爹妈喜欢女儿,就先起好了名字,结果发现是个儿子,名字也没换,就这么一直用下来了。
而小芳的命运也和他的名字一样,注定很动人:
小芳是春天镇的原住民,早年间曾去过东莞,和每个男人一样,小芳想要在外面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下。
可是追寻梦想的过程并不顺畅,小芳来到南方的那天,正好赶上东莞地震,他就被拿下了・・・
因为办案人员认为:这种名字的外来人口绝对是个姑娘。
很不凑巧,那天小芳恰巧在一家洗浴中心留宿,那就不需要解释了。
涉案人员太多,小芳顺带着被送回了春天镇。
可小芳自己的说法不太一样,他说是因为要送他回来,捎带着才引发了后来的东莞地震。
大家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但有关于小芳在春天镇的地位不容置疑。
毕竟在他之前没人体验过“莞”式人生。
小芳回到春天镇,正好赶上家门口的水库被污染,小芳毅然决然拉开了与化工集团斗争的序幕,从此步入江湖・・・
与他同期步入江湖的还有儿时的邻居,江湖人称四爷的钱老四,也是赫赫有名的春天镇四爷。
四爷原本家住西街,后来西街整体拆迁,一家人辗转到了水库这里,四爷从小就和小芳认识,俩人是发小。
当年小芳离开春天镇,四爷一个人很落寞,他认为小芳背叛了友谊,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耿耿于怀。
恰逢那段时间港台片流入春天镇,那些恶俗的电影和打打杀杀的情节很快俘获了这里的小镇青年,也成了四爷茶余饭后的佐料,影片里大香港的繁荣景象一度让他很向往。
四爷本想去香港闯荡江湖,但是因为没有通行证就作罢了。
可真正的江湖好汉能让一张通行证给拦下来吗?
四爷身体力行告诉了所有人什么叫不屈不挠。
不甘心的四爷偷渡去了北京,在荒原上徒步走了三天三夜,终于逃离了春天镇,听说他去了北京,还当上了西单的大哥。
不过后来有人证实,四爷到北京的头一天就被当成了上访人员,好吃好喝住了半个月,最后因为饭量问题给遣返了。
小芳对四爷的遭遇感同身受。
不过鉴于四爷是春天镇里唯一一个去过帝都的人,所以大家都尊称他是春天镇四爷,这也让他意外地得到了大家的尊重。
回到春天镇的四爷和小芳因为时间的隔膜变得有些不对付,俩人明争暗斗很多年,童年的情意不再,他们都想坐上春天镇第一号恶势力的交椅・・・
南国很费解,怎么小芳介绍给自己的春天镇如此荒芜?
除了闲散人员就是江湖好汉,难道春天镇就没好人了?
看看小芳周围簇拥的那些乞讨人员和社会人士,南国有些想不通。
小芳听南国这么问,有些感伤,更多的是愤愤不平,他告诉南国,春天镇的原住民本来不多,但因为外来人口的问题他们没少和外界产生摩擦。
小镇本身本来就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文化和习俗都很保守,时间长了在外界看来很闭塞,摩擦多了,自然就产生了很多矛盾。
这些外来人口都是当初的化工厂初建时期随之而来的家属,后来工厂建了家属楼,这些人就更多了。
原住民和外乡人互相敌视,经常有人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犯案,所以说这里的人生性暴躁实在是错怪了他们,这都是外乡人的错。
“唉,这里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有机会再给你絮叨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再看看?”
南国摇摇头,现在的他对医院这种地方充满了抵触。
况且万一被门罗集团的人发现了,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可能会连累小芳他们。
“那好,你就在这躺几天,好了再说。”
小芳告别南国,南国靠在床上,突如其来的安静氛围让他很难适应,现在的他除了茶茶,一无所有。
茶茶离开了疯人院,她是被偷走的信仰,每天除了唱歌便是发呆,茶茶很安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谁也不能打扰她。
南国不忍心,他不可能对茶茶下手,一开始茶茶唱歌他还担心会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但是观察了几天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南国心想可能那种催眠还需要其他的诱导行为。
这就放心了,南国开始安心休养,两天后,南国可以下床了,虽然伤口还很疼,但他还是坚持着爬下床,来到外面活动身体。
恢复的过程很顺利,日子虽然很枯燥,难得的清闲让南国逐渐适应沉静下来,他不再回想那些痛苦与背叛。
小芳时常会来探望南国,给他带些偷来抢来的食物,南国很感激小芳,他知道像小芳这种人其实有好有坏,小芳想拉拢他,南国表示自己会考虑。
又过了一个礼拜,南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从小屋出来,水库上微风轻拂,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转转了。
“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既然差不多了,出去看看也好,你在这里有什么朋友吗?”
小芳和南国肩并肩站在废弃水库的边缘,这里很高,风很大,小芳往后面退了一步,南国岿然不动。
“没有,我也是外乡人。”
小芳想了想,看茶茶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说:
“你俩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干脆我给你介绍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大保健。”
南国把头转过来,小芳赶紧解释:
“你可别误会,不是惦记你老婆的姿色,主要那个大保健的人我认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不会坑你的,你在那打打零工,多认识点人。”
南国点点头,大保健?
这可不是个好地方,他不喜欢,但是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伤口结疤,时刻提醒着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南国说:
“走吧。”
在小芳的照顾和热心帮助下,南国开始重新面对这世界,他叫来了茶茶,茶茶歪着脑袋很好奇。
“我们走吧。”
茶茶没说话,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心智,小芳看在眼里觉得很不对劲。
这究竟是一对什么样的夫妻?
带着这个问题,小芳和南国还有茶茶踏上了春天镇的旅程,新的开始,新的人生。
再回到春天镇,南国心有戚戚,这里他来过,是让他伤心的地方。
小芳带领着南国和茶茶来到了春天镇的一条街道上,街对面就是王大旺口中的那家大保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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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无可奈何,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小芳轻车熟路把门打开,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正在门口倒水,一看到是小芳,女人毫不客气把水泼在了小芳的脸上,撒泼大骂:
“王八蛋!过夜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