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不爱。正如江灵不知道何时起,白冰的身影推开自己的心扉,刻在她的脑海里,因此,她也找不出绝对的理由突然不喜欢白冰,突然不见白冰。
爱情真是个恼人的玩意儿!明明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却仍想巴巴地看着他,哪怕只看一眼,都能心生欢喜。
红药如此,江灵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如此。
红药抱着清流的大袍子,看着清流飞身上树,拿起了不幸在青檀树上落下的窝。
“啧啧,搭得挺好的窝,可惜了!”他拿着鸟窝,像一只猴子一样,在树梢间跳动,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红药清冷的眸子中,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抱紧了清流的袍子,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味,如此诱人,如此难以割舍。
可是清流回来了。他不看她,从她手里拿过袍子后,就径直地朝江灵走来,在她脑门上落下一记爆栗后,跳着脚朝狐狸洞跑去。
江灵没有像往日一样追着还手,她凄凄地看着失魂的红药,仿佛看到了自己。
她怔怔地走到红药面前,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嘤嘤地哭道:“红药姐姐,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红药回过身来却不知道怎么办好。清流站在狐狸洞口,眯着眼看着她们,眼神深沉又幽深。
落雪那日,清流要出门时,江灵的小手握住了他的袖口。
“带我去。”
清流略微一沉吟,释然道:“好。不过你的容貌太好辨认,让村人看了不好。”
江灵颔首。清流在她脸上轻轻点了几下,就让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二人缓步走下山,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汇入欲去真龙寺敬拜的人群中,像两滴水融入河流,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小雪纷纷地下着,黄色的琉璃瓦上却没有留存多少积雪。原来是香火太盛,竟连雪也受不了。
江灵站在朱红的院墙外,听着远处鼎盛的人群攒动之声,忽然觉得白冰距离自己那么遥远。
清流走过来,默不动声地将斗篷的宽大帽子扣在她头上,和缓道:“一会儿雪就大了,当心着凉。”
江灵点点头。
他们绕到寺后,又走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定坤阵上唯一的石缝。
石缝边堆积了厚厚的泥土,还有一些修建寺庙时留下来的散料,都随意地扔着,竟然无人来捡。
江灵摸到石缝的位置,手掌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清流留下的禁制,摸到了里面湿冷的空气。
江灵打了一个寒颤,心脏咚咚地跳着,手也在发颤。
一会儿就要见到白冰了。知道她并未嫁人,他会失望吗?他会生气吗?
想到这里,江灵竟然又打起退堂鼓来。
清流柔声说道:“快进去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江灵使劲地合上眼皮,攥紧了双拳,深吸几口气,矮身往石缝里钻。
忽然,她觉得腰身卡在了石缝中,竟然不能再前进一步。
“怎么会?”江灵气恼地退出石缝,掐了掐腰。
最近吃喝不愁,又时常坐着不动,似乎是胖了些。
她羞赧地捂住了脸,吸了两口气,突然开始解胸前斗篷的扣子。
她将斗篷脱下来,递给清流,再次一脚迈进石缝,不出意料,这次也不行了。
她趴在地上,先把头钻过去,又费力地向前蠕动,结果到了肩膀那里就卡住了。
江灵缓缓地将身子缩回来,抱住脑袋羞愧不已。
清流却哈哈大笑起来,呼出一大团白气,将江灵气得又不轻。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钻不进去也是正常。无妨,我带你飞进去。”
“可是,”江灵看了看石缝,还是有些不甘心。
清流也不言语,等待她自己想开。果然,江灵失落了一会儿,终于接过斗篷重新披上,说道:“带我进去吧!”
清流和江灵围着静湖转了半圈,才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飞上了石壁,快速地落到了静湖里。
静湖的水已经结成了浑然一体的深厚冰层,白冰坐在湖中,背对着二人,飘散在空中的三千银丝已经落了不少雪。
江灵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眼前那个熟悉的背影像是那日饥饿时清流带来的米糕一样清香醉人。
她不敢动,不敢说话,不敢呼吸,怕那个身影是她的梦境,只要一眨眼,就会消失的。
可是这终究不是梦。
白冰缓缓地侧过头来,一抹银发遮住他那双冷冽的眸子。
清流还是那个样子,懒散地站在那里,似乎很不耐烦。
清流旁边那个女子,倒是有些认不出了。
她头上简单地挽着一个垂挂髻,乌黑油亮的秀发垂在脑后似一匹上好的绸缎。天青色的曲裾深衣,勾勒出窄细的腰身和渐渐凸起的胸脯。一顶似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宽大胭脂色斗篷将万千风情尽数掩盖,让人只能往她的脸上看。这一看,只觉得惊心动魄的美。
江灵,竟然已经出落成这个样子了,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或许,这就是他的计划中唯一失算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道:“今年来得晚了些。”
清流撇撇嘴,不满地说道:“来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喏!”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壶酒来,丢到白冰怀里,又推了一把江灵,道:“坐下坐下。”
可是江灵不敢坐。
她绞着手指头,垂头说道:“我站着就行。”
白冰将壶里的酒全灌到嘴里后,貌似无意地说道:“也好。如此俏丽佳人,如我们这般男人席地而坐,确实不妥。”
“不是!”仿佛要急着证明什么似的,江灵赶紧坐下了,将斗篷垫到了身下。
白冰端正坐姿,沉声说道:“今年发生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本该是江灵喋喋不休的时刻,现下里,空气却十分沉静。
江灵不再愿意吐露今年发生的事。她的心酸失意,愁肠百结,都不想说给他听。
她只想问一问,像清流问自己的那样,不求答案,只希望能开口一问。
她从斗篷的内袋里掏出那枚簪子,轻轻放到他眼前,垂头说道:“我希望能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