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辛在平原侯府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年少,乖巧,懂事,从来不需要人操心。
每天按时起来,给程太太请安之后,去前书房读书,下了学也在自己屋里,要么温书,要么自己玩。
据先生所说,程少辛虽然没有太多读书天份,却知道上进努力。要是一直这么下,考上举人问题不大,要是运气好,也许还能中进士。
“好嫂子,你就饶她这一回吧。”程少辛说着。
陶氏怔在当场,李姨娘算是下人,但程少辛……就算是庶出,但也是小叔子。
要是说不宽容,她这个嫂子就显得太小气。
但要是这么恕了李璎珞,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陶氏犹豫之时,程少辛转向平原侯,笑着道:“父亲,今天是好日子,不宜杀生,就饶了她吧。”
平原侯原本也觉得陶氏的要求有点过份,四十板子都能打死人了,现在幼子又在跟前撒娇,便道:“一点小事,何必要人性命。算了,算了。”
陶氏顿时僵在当场,平原侯发话,哪里还有她辩解的份。
但是……
“好了,就这样了。”程太太不耐烦说着,看着陶氏,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到极限了。
平原侯也想回前院了,起身道:“都散了吧。”
众人跟着站起身来,各自走开了,李姨娘也从地上起来。
唯独陶氏,眼前的变故,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众人散了去,钱婆子才把她扶起来。
“奶奶,我们回去吧。”钱婆子小声说着,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难过。
昨天她就劝过陶氏,新媳妇刚进门,何必跟一个下人计较成这样,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陶氏却认为这是个好机,李璎珞那般的嚣张,要是不压下去,她更没有立足之地。
哪里想到……
这回丢人是丢到底了。
“我,我……”陶氏又气又委屈。
钱婆子道:“回去吧,先回去再说。”
陶氏心中再气,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先回听风轩。
进到屋里,只见沈秀带着丫头们恭敬站着,却不见李璎珞。
“哟,李璎珞人呢,这是要偷懒了吗?”陶氏冷嘲热讽说着。
沈秀道:“回禀奶奶,刚才太太打发人,把她叫走了。”
“哼……”陶氏心中含恨,自然没有好气。
但程太太把人叫走,她也说不出任何话。
惠儿颤颤巍巍上前,问:“奶奶要更衣吗?”
按照平原侯府的规矩,出门要穿外衣,回到屋里,短时间内不出门,就要脱外衣。
也就是说,一直不停的折腾着更衣,脱衣。
现在陶氏回来了,却没有更衣的意思,她不由的问了。
原本以为提了二等丫头,又侍侯新奶奶,也算是上升了。哪里想到新奶奶这个德性,实在让她不知道如何侍侯好。
“不更衣做什么。”陶氏没好气说着。
惠儿这才敢上前侍侯,只是打开衣柜拿衣服时,多少有些犯难。
新媳妇进门,平原侯府虽然什么都准备好了,但是新媳妇的衣服是不准备的。连尺寸都不知道,想准备也没得准备。
现在陶氏穿载的都是自己的衣服首饰,首饰少的可怜,金饰都没有几件。这还无所谓,少戴几件首饰也没什么。
衣服也很少,按平原侯府这种换法,只怕很快就没得换了。
“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倒茶来。”陶氏怒声说着。
惠儿正在拿衣服,错不开手,红袖只得上前侍侯。
心里却不禁抱怨,自己也有陪嫁丫头,却不让动手,只会使唤她们。
新主子进门,赏钱一分没有,还这般大的脾气,真是倒了大霉才贪上这样的主子。
“奶奶,请喝茶。”红袖把茶奉上。
陶氏接过茶,眼晴却是看着沈秀。
昨天沈秀虽然没出头,但是沈秀就是什么都不做,她也是一根刺。
连个李璎珞她都收拾不了,若是再留着沈秀,早晚有一天,要扎死她。
“说起来,你也是这屋里的大丫头。”陶氏看着沈秀说着,“难道大爷在时,你连端茶倒水的活都不做?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奶奶,你只要侍侯大爷?”
沈秀无奈,道:“屋里活计分派,全凭大爷分派。像惠儿、红袖也都是端茶倒水的。”
“哼,我只问你做不做,你扯别人做什么。”陶氏说着。
沈秀道:“自然是做的。”
“那以后,你就过来侍侯我。”陶氏说着。
沈秀低头道:“是,听从奶奶吩咐。”
“那还不快过来。”陶氏说着。
“是。”
与此同时,程太太正房里,李璎珞跪在正堂。
程太太罗汉床上歪着,脸上带着烦闷,道:“你是打小侍侯大爷的,最是稳妥的一个人。眼下新奶奶进了门,你不好好侍侯着,反倒让新奶奶闹这么出,你是想给沈秀出头吗。”
李璎珞虽然是大管事的孙女,有后台的丫头升的快,但侍侯程少牧的丫头,尤其是管事丫头,都是要经她眼的。
在她的印象里,李璎珞聪明机变,也没有爬床的野心,是很合适的人选。
这些年来,李璎珞也侍侯的尽尽力,听风轩就没出过纰漏。
也因为这样,今天早上陶氏说要打死李璎珞时,她才觉得很惊讶。
李璎珞这种丫头,算是很难找的了。要不是李家己经给她定好亲事,她都打算多留侍侯几年。
“奴婢不敢。”李璎珞低头说着,却不敢多辩解。
程太太心里明白的很,在她面前狡辩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不辩解,反而更能得到好印象。
“唉……”程太太叹口气,道:“我也知道,新奶奶脾气不好。但你是下人,侍侯主子就是你的本份。”
驭下是本门学问,没事就打死人当然可以立威。
但是把人都打死了,要找谁来干活呢。
陶氏蠢笨不懂这个道理,有本事的下人才能干活,蠢笨之人出不了活。但想找有本事的下人,那就要管的住。
要是能把李璎珞收服了,就是管事的一个助力,而不是张口就是打死。
李璎珞低头道:“太太教训的是,都是奴婢的错。”“我知道你家人己经给你找好婆家,不日就要出府外嫁。”程太太说着,“但你只要还是这府里的丫头,就要把差事当好。大奶奶初来乍到,凡事不知,你就该更用心侍侯。而不是任由她胡闹,幸好没闹出乱
子来,不然揭了皮都是轻的。”
“是,太太教训的是。”李璎珞说着。
程太太道:“以后听风轩里再出乱子,我就唯你是问。”
“是。”
程太太想了想,回头唤来周喜家的,道:“你辛苦些,先去听风轩里当差,大奶奶要是哪里错了,你只管提点。”
周喜家的乃是她身边第一得用之人,精明果断。
陶氏现在这样,只凭一个李璎珞肯定是不成,但把周喜家的派过去,应该是无碍了。
儿媳妇如此,她这个婆婆也是闹心的很。把周喜家的派过去,不指望着能把陶氏教成什么样,至少要先压一压她,免得以后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是,奴婢明白。”周喜家的应着,心里却有些担心。
陶氏己经二十岁了,还是这个样子,指望着她去扭回来,根本就不可能。
“你们都退下吧。”程太太说着。
李璎珞这才敢站起身来,跟着周喜家的一起退下。
两人刚走出程太太的院落,就见李姨娘的丫头正在外头等着,看到周喜家的和李璎珞一起出来,先向周喜家的问了好,又对李璎珞道:“姨娘唤姑娘过去。”
李璎珞不禁看向周喜家的,她现在正值当差时间,程太太叫她,她自然该去。
李姨娘叫她……
就不算是正经主子传唤,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
“姑娘只管去吧。”周喜家的说着。
从某方面说,李姨娘和李璎珞很像,或者说这也是李家人的特质。
宠辱不惊,不管权势如何,都很守本份。
李璎珞道:“谢妈妈通融。”
话完,这才跟着小丫头走了。
小丫头前头带路,李璎珞一路到了含芳阁。
只见李姨娘正在厅中坐着,桌子摆着茶具,她正在泡茶。
二十九岁的李姨娘,己经过了女儿最美好的年少,但她却保养的极好。常年养尊处忧,更让她带着一份慵懒淡雅。
徐娘己半老,却是风韵犹存。
“你啊,到底要给我惹多少麻烦。”李姨娘脸上含笑,嘴上抱怨着。
李璎珞坐了下来,道:“我才没有呢,姑姑你是不知道,这位新奶奶,实在是……”
“你都要出阁了,何必管这些。”李姨娘说着。
李璎珸道:“反正都要走了,何必再怕。”
“你啊……”李姨娘听得摇头叹气,却是道:“不过你与沈秀交好,倒是件好事。”
“嗯?”
李姨娘笑着道:“就大奶奶这样,等大爷回来了,这听风轩里,将来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陶氏不管是长相还是智商,都不可能受宠。
再看沈秀,虽然官奴籍,不能正式上位,也会是隐形主子。
李璎珞外嫁出府,前途未卜,有个在平原侯府里当家做主的小姐妹,将来的助益大着呢。
李璎珞多少怔了一下,道:“我倒没这么想过这些。”
“你啊,以后经些事就明白了。”李姨娘意味深长说着。
小姑娘时总会有许多幻想,年轻时她也有。但时间一天天过去,所有的幻想早就归于无,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当年与她一道的小伙伴们,有外嫁出去的,也有嫁给府里小厮管事的。
同样是丫头的,看似一样的起点,现在的结果却是完全不同。选择很重要,走错一步,也许就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