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无双,我斐苒今日在此立誓,若不能亲手将你诛杀,我,愿入地狱,永世不得为人!”
某女的内力传声在耳边响起,陌无双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应,只淡淡望向远方,面上神色不明。
山脚下
简离躲在宗政宣的马车内,始终不曾露面。
来时路上,宗政宣将那日雪山之巅的事情悉数道出,童子听后再无法淡定,不解尊君为何要对大公公出手,只知道如果换作自己,肯定无法原谅尊君,更不可能再相信天涯海岸的任何人。
所以只好躲起来,但目光始终停留在黑袍人身上。
此时简离垂下眼睑,“他……是女的……”轻声自语,表情看起来忧郁。
尊君知道这件事么?知道他是在欺负一个姑娘家么……
没有答案,这一刻连同简离,也对陌无双生出淡淡失望。
三日后,韩武国皇宫
八个小太监在青兰院忙进忙出,自从大公公离开,他们的好日子瞬间到头,任谁都可以差使这八人,而且一旦出错,受到的责罚会比其他宫人来的更加严酷。
“唉,也不知道干爹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是啊,昨儿个我还去内府打听,可他们那群势利眼,不止赶人,嘴上还骂骂咧咧,真是憋气啊~!”
是了,现在就连打听消息,对他们来说也变得无从下手。
唯有小夏子立在一旁,眼神明显黯淡。
他,真名子渠,是宗政宣家仆,因着办事机敏,被宗政宣看中派到大公公身边负责暗中监视。
不想大公公是个极其护短的人,逐渐的,子渠对‘他’有所改观,不再像来时那般心存敌意,而是当作半个主子对待,半年前通过宗政家的关系得知斐然坠崖,自此子渠变得沉默寡言。
一道黑影突然落地,没有预兆,好似梦境般虚幻。
八个小太监下意识后退,“你……你是谁?!”小春子警惕出声,毕竟那人戴着斗笠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斐然。”那人开口,声音冷若冰霜。
“啊!”有人发出尖叫,“干……干爹?”
黑袍人微一点头,直接朝内室走去。
小太监们相互看看,仍旧不太敢信。
“怎么办?”
“能怎么办?进去瞅瞅呗!”
“这……好吧,进去瞧瞧。”
几人商议很快做出决定,不管怎么说都要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干爹。
黑袍人进屋,不曾摘下斗笠,此时双眸微闭,盘膝坐于床榻。
“干爹?”小春子试探地问道。
“出去。”对方答话,声音无有温度。
就在一群小太监面面相觑之际,小夏子突然跪地,“干爹,您终于……”活着回来了,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小夏子神情显得激动。
然而斐苒没有理会,“最后一次,出去。”继续赶人。
“是,儿子这就去给您泡壶好茶。”想着斐然素来喜茶,小夏子没有迟疑即刻退出。
其余几人再次相互看看,“儿子去给您备茶点。”
“儿子去……”
纷纷开口。
但在退出去后几个小太监没去干活,而是围到小夏子身边,“你确定那人是干爹?”
“对对,怎么看出来的?”
小夏子唇角始终高扬,闻言停下手中动作,面朝几人,“枉你们跟了干爹多年,竟连声音都识不得了?”
“啊!”
“对啊对啊,怎么搞得,哎呀呀!我……我该怎么办,这小心肝儿扑扑乱跳,哎呀呀!”最晚进宫的小菊子耳根子很快泛红。
“瞧你那点出息,还不快去把干爹回宫的大喜事传出去~!”
就这样,大公公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宫中散开。
“什么?!斐然回青兰院了?!”
韩正天一拍桌案,面色明显不悦。
相较这位国君,太子韩幕辽没什么表情,“父皇,艺卿他尚无音讯。”
没有对大公公的事过多上心,而是心系北漠战况。
据那边的将领传来消息,四皇子迟迟未曾出现,致使战局陷入困境,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殃及韩武国边境百姓。
韩正天还在为斐然的事情烦恼,闻言摆了摆手,“朕相信艺卿,绝不会做出叛国的行为。”
韩幕辽原本还想说什么,见此略一沉思,“父皇,那儿臣先去青兰院探望大公公。”
“好,快去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因坠崖一事受到重创!”言下之意明显,韩正天巴不得斐然变成残废,那他就可以彻底除去这个阉人。
韩幕辽怎么会听不出来,未说什么,只在退出书房的同时,寻思着要不要带斐然去见见母后。
“殿下恕罪,干爹他……不见客。”小春子躬身开口。
太子一愣,“何故?”
“奴才不知,是干爹的意思,任何人都不见。”
对此太子很快有了别样想法,“大公公是不是……受伤了?”
小春子摇头,“未有,干爹他好着。”
“既然好着,为什么不见人?让开,本宫有事找他。”太子会武,说完不等对方反应,直直朝内室而去。
自知拦他不住,小春子无奈,只得快步跟上,但愿干爹不要怪罪才好。
之后太子进门,就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袍人在床上打坐。
“斐然你……?”太子皱眉,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
好半晌那人也没回应,太子上前,“你……当真是斐然?”
依旧没人答话,太子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准备取下那人头上斗笠一探究竟。
下一刻,被一股强大内息震开,太子大为震惊,“你!”
“出去。”
熟悉的声音响起,太子面色反而更为讶异。
“你这是驱蛊成功了?”
话音方落,内息再起,这次太子被震出房间,门紧跟着快速关上。
“……。”
至此,太子再说不出一个字。
尤其连宗政宣都不曾给过他消息,究竟怎么回事?太子一头雾水。
宗政府邸
一袭青衫,男子眉目朗清,正坐于桌案前,在一张大红字帖上奋笔疾书。
“大少爷,太子来访。”
宗政宣动作不停,“知道了,本相稍后便去。”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宗政宣满意地将帖子收起,方才起身去前厅会客。
见到人来,太子不似往日淡然,急忙上前,“斐然怎么了?你不是去找他吗?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还有他回宫了,但戴了个奇怪的斗笠,整个人和从前截然不同。”
一连串的疑问,宗政宣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坐到一边,清明的双眼含有笑意。
太子愈发疑惑,“怎么了,为何不说?”
宗政宣手扶下颚,竟是连唇角也扬起弧度。
片刻后缓缓开口,“殿下,臣……过几日,自会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现在,不是时候。”
太子忍不住皱眉,“所以你这是要本宫伸长脖子,回宫慢慢等?”语气隐有怨怪。
宗政宣却是笑意更甚,“快了,想必再过几日,殿下就能……”喝上我宗政宣的喜酒。
没有说完,对他而言,好事未成之前,还是不要到处宣扬,以免多出不必要的麻烦,尤其韩幕辽对斐然的态度始终不明朗,一旦知道斐然正是他在找的那位救命恩人,更是一名倾城绝色的俏丽佳人,宗政宣不敢想,就怕他会成为自己的强敌。
最后带着满肚子疑问,太子扫兴而回。
一切看似平常,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翌日早朝会发生一件大事,并且这件事将会彻底打消宗政宣的念头。娶她?呵呵,不被她灼伤已是万幸。
这一日入夜,斐苒仍在床上打坐。
不眠不休,只为能早日超过陌无双,将一腔仇恨统统释放。不然……她见不得天日,再无法迎接光明。
忽然,耳边传来极细微响动。
黑暗中,某女倏地睁眼,“出来。”
目光精准地射向窗外,那位隐于廊柱后的黑衣人身上。
对方走出,黑衣蒙面,有着和浅羽几乎一致的双眼。
“右尊。”斐苒启口,不是疑问是肯定。
虽只一眼,她已断定此人不是浅羽,而是天涯海岸的另一位尊使。
那人没有进屋,仍旧立在窗外,“天涯海岸右尊,孤魎。”
一句话算是自报家门。
不想,“滚。”
斐苒一个字再无其他。
孤魎眸光有片刻闪烁,很快恢复平静,一跃从窗户进入,“尊君……”
尚未说完,一股强大内息朝他射去。
孤魎既会出现在此处,定是早有准备,因此快速避开,“等等,让我把话说完。”
黑纱掩盖下,斐苒双眸微眯。
发现对方敛起内息,孤魎这才上前半步,“这是尊君亲笔手信,特命属下交至你本人过目。”
孤魎取出信笺。
下一刻……
在某女腾起的内息中,化为灰烬。
白色碎末在空中回旋,室内漆黑一片,某女缓缓取下斗笠,黑暗中,唇角勾起冰冷嗜血的弧度。
素手轻扬,孤魎颈脖即刻落入她掌心。
发现对方猛地用力,孤魎不敢置信得瞪大双眼,说不出半个字。
电光火石间,另一股强大内力袭来,瞬间将二人分开。
白色长袍,陌无双出现。
再见此人,斐苒唇角弧度犹在,之后更是发出诡异的笑声。
“呵呵~,中你一掌,很可惜,我……没死!”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某女语气阴寒至极。
“孤魎,你先出去。”陌无双发话。
蒙面人即刻应声退出。
房内剩下两人,对视片刻,陌无双率先启口,“真这么怨我?”原本慵懒迷魅的声线,此刻变得柔和。
“我说过,不能亲手将你诛杀,我愿入地狱,永世不得为人。”
亲耳听见,和对方用内力传出的声音不同,更加直接,也更加深入人心。
因此陌无双看了她许久,薄唇几次张合,没有发声。
由于室内无光,这一次斐苒并未看清他唇形。
“慢走,不送。”某女很冷的说出一句。
陌无双没有动,默了半天终是再次出声,“本座已把韩幕贞送走,此事与她无关,希望你不要累及无辜。”
至于送去哪儿,陌无双自然不会告诉对方。
斐苒唇边笑意有片刻凝滞,很快阴冷的声音响起,“好,老身会让你知道,这么做换来的代价,是她更为惨烈的下场!”
“呵呵。”陌无双轻笑,笑意很淡,不达眼底,“你,不是本座对手。”
这一点斐苒当然清楚,可从陌无双口中说出,而且还是因为韩幕贞,心头怒火猛地窜起,周身内力极速凝聚,下一刻迸发,朝陌无双袭去。
不出意外,陌无双一个闪身避开,却是没有反击,只朝某女肩膀发出轻微内力。
知道斐苒实力深厚点穴困不住她多时,所以事成后,陌无双没有多的动作,也不说话,直接抬起她手腕,开始把脉。
肌肤触碰,某女只觉怒火更甚,眸底瞬间波涛汹涌,可惜发不出声也不能动弹。
“放松,不然我不好把脉。”陌无双出声,语气恢复柔和。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斐苒周身寒意疯涨,始终不曾压下怒气。
如此一来陌无双眉头越皱越紧,“既然不听话,本座不介意把你打晕。”
话落发现某女脉象忽然大幅波动,陌无双朝她看去,黑暗中看不清什么,但能依稀感受到她似是想说,‘你敢!’
意识到这点,没来由的,陌无双再次勾起唇角,而且这一回,连同星眸也带上轻轻浅浅的笑意。
“好了,我还不至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
尤其是你,若非情势所逼,当日……如何会下狠手……
这句话陌无双没有说,亦是不能说。
最后收回手,“没有大碍,记得好生休息。”留下这句话,陌无双离开。
片刻后,某女冲破穴道,拳不自觉紧握,恨,愈发强烈。
翌日
庆澜殿外,众朝臣得知大公公归来,正聚在一块商议着是不是要等‘他’出现后才进殿。
远远瞧见太子,有人上前,“殿下,大公公他……?”
“进去吧。”韩幕辽声音很淡,说完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旁之人,男子是不变的青衫,但从昨日见过他之后,韩幕辽总觉得宗政宣一直在笑,究竟笑什么?对方不说,韩幕辽无从得知。
现在随着太子话落,众朝臣有的跟着他进殿,有的仍在外等候。
直到内侍通传声响起,韩武皇都来了,还是未见斐大公公身影。
不敢再等,余下官员赶忙入殿。
“众爱卿平身。”韩正天发话,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严。
宗政宣悄悄回眸朝殿外看去,不见那人身影,忍不住失望。
“左相?”韩武器刻意点名,目的自然是为敲打。
宗政宣回神,“臣在。”说完上前一步。
“多日未曾见你上朝,怎得,一回来就心不在焉?”韩正天语气略显不善。
闻言,宗政宣未有迟疑从袖中取出一张红贴,“有禀陛下,臣今日……”
未及说完,突然间一道黑色人影飞身进殿。
稳稳落在右排首位,不再是往日那顶斗笠,而是换成了黑色纱帽。
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与一国之君的面做出如此举动,实为大逆!
因此韩正天龙颜大怒,“来人!速速把这贼人拿下!”
周身凝起强大内息,斐苒眸光一凛,侍卫还没上前,即刻被震飞至殿外。
“老身有事来迟,怎么,陛下是想和老身作对?”
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是阴冷之至,而且即便是原主斐然,也从未对韩正天使用过自称。
这一日阳光明媚,可庆澜殿内随着黑袍人一声落下,所有人瞬时禁声,有人脊背发凉,有人面露喜色,亦有人紧紧握拳,恨不能直接将这贼人生吞活剥,气氛变得怪异,似被黑暗笼罩,想要再见天日?怕是要经过此人特赦,方能安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