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离和余下几人在山脚等消息,头顶是皑皑雪峰,入目处一片苍白。
此时童子抬头,望了眼高不见顶的山巅,微微皱眉。
“怎么了?”吴瑶好奇发问。
简离不答,神色随之凝重。
“应该……不会有事吧,他们那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吴瑶也觉得很不踏实,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无法安定。
片刻后简离开口,声音很小似在自语,“好像是尊君来了。”
“你说什么?”吴瑶没有听清。
收回目光,简离略一沉吟,“我上去看看。”
吴瑶却是挡住他去路,“不行,公公哥哥说过不让我们跟着。”
“让开。”
吴瑶咬了咬牙,“你一个人上山,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简离鲜少对她认真,闻言凝视吴瑶许久,随后正色道,“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不然以后谁来保护你?”
“你……”这一刻女孩心跳如雷。
简离顺势摸了摸她脑袋,“乖,在这里等我。”
说完不及对方反应,简离一个纵身消失在吴瑶眼前。
留下吴瑶一人,木讷地站在原地,很快脸颊泛红。
“上车吧,外头冷。”车夫好意开口。
吴瑶回过神,没有动作,只是朝雪山中那抹渐小的身影看去,“不,我在这里等他。”
简离一定会回来,公公哥哥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下山。
这一刻吴瑶目光坚定。
……
凉王护到大公公身前,“本王的人,今日即便赔上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带走!”语带威严,眸底冰寒一片。
陌无双凝眸,今日第一次朝看向此人。
“你的人?”
“是!”
二人对视,空中似有火花。
而后陌无双收回眼神,“好。”
话落,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指向对方,“动手吧。”
从未见过陌无双的兵器,站在一旁始终未曾出声的太子眸光闪了闪。
“王叔小心,侄儿曾听闻江湖上有一把无名剑,削铁如泥,其锋利程度可在短短瞬间取人性命,不沾半点血迹。他手中所持之剑,很可能正是那把无名宝剑。”
太子所言,凉王当然也有耳闻,微微点头,“本王知道。”
“王叔……,这把咳咳……龙吟剑拿去,虽不及无名宝剑,但也是……咳咳,跟了侄儿多年一旦出鞘势必见血的利器。”
四皇子半跪在地,将自己佩剑交于对方。
身为武将,兵器从不轻易离身,此刻转交他人,可见韩艺卿已经无力对抗。
凉王接过没有犹豫,随后上前一步,龙吟剑缓缓脱鞘。
陌无双面色不变,内力凝聚,周围很快腾起罡风。
如此,算是对凉王的尊重。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韩世月很快就会知道,陌无双大可不必拔剑,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是个不堪一击的弱质之流。
现在两人内力碰撞,兵器随之发出刺耳的呼啸。
韩世月一惊,从未想过陌无双的内力会如此强大,不过短短一瞬,自己已无招架之力。
而对方神情寡淡,眸底是不变的苍凉。
兵器再次碰撞,带起四周积雪,在空中急速飞旋,一时间形成雪雾。
太子等人尚未看清,玄色长袍,男子倒下,很静,没有血,就像是睡着了般不再动弹。
“王叔!”太子冲过去。
未及靠近,陌无双指尖划过弧度,太子紧跟着倒地不起。
与此同时四皇子没能撑住,猛地吐出口鲜血,身形愈发不稳。
斐苒眼神空洞,麻木地看了看四周。
星星点点的鲜红,除了她,其余人或倒地不起,或身负重伤,只有一干随从还在她身侧,仍旧摆出护卫的姿势。
“过来。”
陌无双话语不变,声音愈发冰寒。
沉静,久久沉静。
“……为什么?”斐苒很轻的问出一句,眼睑低垂看不出情绪。
对方默了片刻,“救人。”
救人……
韩幕贞有心病,唯有你的心能救治……
所以救人……
“……韩幕贞?”
斐苒再次开口,声音更小。
这一次陌无双没有回答,和当时对燕秦一样,这个问题陌无双始终不语。
可斐苒懂了,答案那么明显……多问一句……不过是……不愿死心……
发现她好像在笑,陌无双微微蹙眉。
直到斐苒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还未失去意识的宗政宣和韩艺卿看不明白,想要上前,奈何身体无法动弹。
“斐……”两人同时开口。
“好,我跟你走。”斐苒打断,说完上前,没有丝毫迟疑。
有随从想要制止大公公。
斐苒避过,“带你们的主子下山。”不高不低的说出一句。
这一刻,大公公背对着众人,看不见脸声音也没什么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宗政宣和韩艺卿觉得斐然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出具体,只觉得‘他’平静的有些过头,像个没有情绪的人偶。
见此陌无双薄唇动了动,很快,不带声响。
斐苒看的清楚,抱歉?呵呵,不必,从今以后,只要她尚有一口气在,韩幕贞,陌无双,亦或是天涯海岸,不能扳倒这些,她斐苒不死不休。
软剑在空中轻轻挥动,如同幻象,化出无数虚影。
是了,任谁包括斐苒也没想到,毫无预兆,陌无双的剑,直直刺入大公公胸口。
速度之快,在软剑抽出的同时,不见血。
心痛是什么滋味?斐苒尝过,噬心蛊作祟,她痛到脸色惨白。
心碎是什么滋味?斐苒也尝过,同伴接连遇难,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而出手的是那个唯一牵动过她心扉的男人。
心被刺穿是什么滋味?这一天,斐苒终是知道了前两者不过儿戏,因为被刺穿的一刹那,不止痛到麻痹,就连早已碎裂的心,也在这种滋味下……再次粉碎,彻彻底底地化为灰烬。
片刻后,斐苒低头,看着猩红飞溅,血肉从胸口细缝中如泉涌般喷出,斐苒笑了。
如果说出城后,看见凉王等人,她是欣慰的笑,那现在对着自己的伤口,就是嘲讽的笑,冰冷的笑,没有情感的笑。
拿她的血肉去救韩幕贞是么?不顾她死活是么?
呵呵,原来诛心,不过如此……
如同一片落雪,斐苒缓缓倒地。唇边笑意犹在,呼吸却是逐渐微弱。
“陌无双……你!”
韩艺卿发出咆哮。
宗政宣怔在原地,此时此刻,脑海中剩下的……是无尽悔恨。
脸面要来何用?骄傲一生,连心头之人都不敢承认。那日在苣芮宫,就是轻抚一下‘他’的脸颊,说出内心深处的一句想你了,又如何?!
以后还有机会么?呵呵……
空气再次冻结,没人知道陌无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贺楼无极出现,身后跟着尔朱禛佳和一众私兵。
“哼!就这么死了,当真便宜这太监!”贺楼无极发出一声嗤笑。
尔朱禛佳上前,探了探大公公鼻息。
“还有一口气在。”
闻言,韩艺卿和宗政宣心头一紧,“去……快去护住斐然!”
一干随从领命,双方展开交战。
不出意外,局势很快明朗。
一方有两大家族少主带头,另一方可谓群龙无首。
贺楼无极露出轻蔑的笑意,快速退到大公公身旁,“阉党,今日就由本相送你最后一程!”
“……你敢……,我宗政家从此与贺楼家势不两立……!”
宗政宣不稳的声音传来,贺楼无极正在气头上,压根没听进去。
抬脚,狠狠踢向大公公腰间……
山峦之巅,白雪浩瀚无垠,抬头是苍茫的天色,垂眸是无尽深渊。
所以最后某大公公坠落。
有人面露狞笑,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眼角余光瞥到一条细小的东西正啃咬自己皮靴,贺楼无极咒骂出声,“你个畜生,滚!”
再次抬脚,白蛇随之跌落深渊……
一切好似噩梦,从初始美好,瞬间化为乌有。
简离行至半道,突然一抹白色身影飘然落到他眼前。
“尊君?”
陌无双但淡淡扫了他一眼,“随本座回天涯海岸。”
简离不解,“可我才下山历练……”
还未说完,发现尊君周身散发出凉意,简离低下脑袋,“是……,小童遵命。”
吴瑶在山脚等了不知多久,眼看天色渐晚始终没有人下山,小小的脸上露出担忧。
终于发现一群黑点在朝山下移动,吴瑶一喜忙朝对方挥手。
可直到他们走近,没有公公哥哥,没有简离,只有身受重创的一群人。
垂下眼睑,吴瑶再听不见什么,“简离你就是个大骗子……”一个人忿忿出声。
坤乾宫
“咔嚓”,燕秦手中的狼毫忽然断裂。
男子一怔,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快速蔓延。
“陛下,苣芮宫山石突现崩塌,那边的宫人担心此乃不祥之兆,问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狼毫从手中滑落,燕秦半晌未能回神。
……
一个巨大深渊,自己在不断下坠,本以为抓住了救命枯枝,不想枯枝折断,最后的希望破灭,再次下坠直至粉身碎骨。
梦境变成现实,斐苒落入深渊,耳边是呼啸风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身体已经麻木,等待她的唯有死亡。
三个月后
“啊喂,你倒是吃点东西啊?”
床上之人没有反应,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
“啊喂,你难道是个傻的?”
胡子拉渣,浑身衣物破旧不堪的老头朝那人左右看看,“瞧着不像啊……”
想了想,老头在破屋中东翻西找,最后拿出一串脏不拉几的珠子,在那人眼前晃悠,“这玩意儿是不是你的?”
那人一把拽过,像对待什么宝贝似得藏到怀中,再次警惕得往后缩了缩。
老头一看,立刻露出不屑,“看来真是个傻的,拿垃圾当宝~!”
之后一连几天,老头都没再来过。
直到某日午后,“哎哟喂,真是要命了诶!”
老头一瘸一拐地进屋,手里提着只烧鸡。
香气瞬间四溢,顶着满脸淤痕老头朝床上之人挪去,“吃鸡不?”
没反应,那人面容消瘦,眼神依旧木讷。
“切~,不吃拉到!我还不够吃呢!”
老头撕下鸡腿放到嘴边大快朵颐,期间时不时偷瞄那人。
最后鸡腿剩下骨头,老头实在忍不住了,“啊喂,你是想饿死啊?!”
“就算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气死是小饿死事大啊。”
话落,那人眸光第一次闪了闪。
老头一见这招管用,再次把烧鸡凑到对方跟前,“快快,吃几口。就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再说,你把自己活活饿死,谁会心疼?还不是该乐呵的继续乐呵,该凉快的继续凉快~。”
等了半晌,那人眸光不再有变化,而是恢复木讷。
“好好好,算我多事,你爱死死去吧!真他娘的烦人!”
老头骂骂咧咧,丢下烧鸡后离开。
就在他走后不久,眼前一黑床上之人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老头已经在屋里,提着条白蛇面露兴奋,“好久没吃过蛇羹了,这下可以开胃喽~!”
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
那人明明身无四两肉,见此不知哪里的力气,猛地冲过去,夺过白蛇再次缩回床角。
“嘿,我说你抢我的蛇干什么,快还给老头子我!”
那人不理。
老头眼珠子滴溜一转,马上有了主意。
“你喜欢蛇是不是?但我告诉你啊,这条蛇可是白子,活不久,还不如早早给老头子我下肚,也算没白活一场~!”
那人再次有了反应,只不过奇怪的是,眼底快速蓄满泪水,几道泪痕交错,一副死了亲人的模样。
“你……你你你,哭个屁啊!”
话虽这么说,老头还是上前,用灰白不清的衣袖在那人脸上胡抹。
不抹还好,这一抹将那人脸上原本的污垢擦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
老头一愣,而后看了看被染成暗红色的衣袖,“……你……你这是涂了一脸的胭脂啊?”
“所我说,你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
不出意外,那人除了哭没有其他反应。
老头急了,“你不说那我自己摸了啊!”
说完朝那人胸前袭去……
电光火石间,白蛇张口朝老头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老头动作一顿,“切,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崽子!”
就此作罢,老头不甘不愿的瞄了那人一眼,“你们啊,就这么守在一起吧,迟早饿死!”
这天入夜,老头也不洗漱,和往常一样朝地上一躺,很快鼾声响起。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晃过,“饿不死你们。”老头翻了个身,似在呓语。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老头一天天的外出,有时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满身伤痕,但总能带回些好吃好喝的。
“吃鸡不?”
那人不语,白蛇也安静的躺在他怀中。
“吃鱼不?”
那人双眼微闭,白蛇缩在他旁边,同样不睁眼。
“吃菜不?”
那人接过,和白蛇一起,很快分食干净。
“……。”老头无语,原来是个和尚啊,不对,也可能是个尼姑。
之后,老头再从外头回来,提着酒肉的同时,还会带些菜皮子。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
那人开始下床,虽然不曾说话,不曾外出,只静静坐在桌边,但总算是有了反应。
老头和他说什么,有时也会点头和摇头。
“你怎么会掉在崖底?”
那人摇头。
“被人打下来的?”
那人顿了顿,随后点头。
老头似是一惊,“还真是遭人欺负了啊,唉,可怜哟可怜。”
“不去报仇?”
那人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绪。
但老头觉得,不对劲啊!怎么他这破屋子里的东西都在颤抖?难道……难道是地动?!
“哎哟,快走!发生地动了!”
抓过那人想跑,发现他纹丝不动,像座山石一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直到屋内再次恢复安静,老头挠挠脑袋,“见鬼,到底怎么回事。”